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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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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記響亮的耳光,又快又狠,打得毫無防備的仇於新偏過去了半張臉,臉頰很快紅腫起來。 雨有些急了,雨絲密起來,不多時,在棉衣上浸出一個小小的水圈。 手心隱隱作痛,用力使俞清婉偏了半個身子,有些站立不穩。但她顧不上這些,喘息著,強行拉過他背在身後的手,搶過紙包,攤開來,舉高了遞到他的面前,顫著嗓子問他:「這是什麼?」 仇於新慢慢地轉過頭來,目光從眼皮下的藥粉,緩緩地移到她紅了的眼睛,不發一語。 「說呀,你說話呀!」俞清婉咬唇,將手中的藥粉盡數抖落在地。黑色的藥粉沾到地面的雨水,立即發出滋滋的響聲,沿著水井八角邊緣,浮起一片白色泡沫,片刻後,與雨水混合,歸為平靜,表面看去,根本看不出曾有什麼變故。 俞清婉不可遏制地抖起來,她的身子搖晃了一下,旁人看來,幾乎要倒下去。她伸一手,扶住水井邊緣,撐著自己,另一隻手,拽住仇於新的臂膀,仰高了頭,狠狠地瞪他,再也控制不住,拔高了聲音,大聲地嘶喊出來:「你在做什麼?你以為自己究竟在做什麼?」 淚水,終於湧出眼眶,一滴滴的,無聲地滑落面頰,再落下去,與地面的水跡混為一談。 他於心何忍?為了微乎其微的機會,他當真硬下心腸,即便結局是萬劫不復,也要拿全城人的性命與她陪葬。 心好疼,不是因為毒性腐蝕,而是其他比毒更烈的東西,一點點地從心口溶進去,揉捏她心底最柔軟的部分。 仇於新慢慢轉過臉,與她對視,觸及她的淚流滿面,他的嘴角,扯動了一下,神情逐漸痛苦起來:「錯過一次,我決不再錯過第二次。」 俞清婉怔住,片刻後,淚水更加肆無忌憚地沖刷顏面。 旁人聽不懂,她聽懂了——錯過一次,決不再錯第二次。他已錯過了俞清婉,卻再也不願意錯過她!顫得太厲害的手再也撐不住自己的身體,她的手,從仇於新的臂膀滑下,整個人,虛脫下去,軟軟地靠在水井邊。 雨越下越大,迷夢了雙眼,濕透了衣襟。 「清婉——」仇於新半蹲下身去,替她擋住半邊風雨。伸手,想要撫上她的發,卻硬生生地停在半空,怎麼也落不下去,「若是能解你萬般苦痛,莫說百人、千人,乃至萬人,在我眼中,又能如何?」 「不,你不能……」聲音冰冷冷的,她周身不寒而慄。滴在眼睫的雨水滑落,令她看清他此刻滿臉冷漠殘忍的表情。「你忘了嗎?三年來,你與他們朝夕相處,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你以人試毒,萬一你配置的解藥無效——這和屠城有什麼差別?」 「我知道。但若是你死了,這一城的人,對我來說又算什麼?」仇于新抬眼看前方一干呆站的人,雨這般大,他們卻像是腳下生根變為木頭人了一樣,只知道傻傻地盯著他們看。還有四喜,維持著一貫的憨厚,明明懷中抱著一把傘,也不知道撐開來避雨。 眼睛被刺痛了一下,他迅速別開了去,免得自己好不容易堅硬下來的心腸又被軟化了去。 不是沒有猶豫彷徨,不是沒有左右為難,要想兩全其美,皆大歡喜,哪是那麼輕而易舉的事? 這世上,作惡人,比作善人容易太多。為惡,為一己私利,作奸犯科;為善,卻是要顧及他人,難得任性而為。 他曾是江湖正義人士不齒的大惡人,然後變為一城百姓稱道的大善人,而今,要不要由善人再變為惡人,只在自己的一念之差。 「仇——於新。」如鯁在喉,俞清婉覺得雨水從自己口鼻灌入,難過得快要窒息而死。大口大口地喘氣,卻無法控制劇烈的咳嗽,咳到再也無法忍受,身子猛地向前一傾,肩膀撞到仇於新的手肘,撲到在他手腕上,噴出鮮血,淋漓不止。 「她真的中了毒?」他們的對話如此激烈,想不聽見都難,更何況,還親眼目睹了俞清婉嘔血的痛苦形狀,沈絡愣愣地轉頭問旁邊的梅兒,「而仇於新,居然準備以全城的人來為她試藥?」 想不明白啊,容貌平凡如俞清婉,到底有哪裡好?竟令仇於新懷著扼腕的決心,寧肯背上大不義的滔天罪名,也要不惜以一抵千百地賭上一局來救她? 見梅兒木然地點了點頭,她不由得遍體生寒,感到切身的恐懼。 嘔出的血絲在身下的水面遊弋,如鮮紅的蜈蚣蟲,詭異妖嬈。 「你不能……」才說了三個字,不得已,又被迫停下。急促的雨點像是呼應她激烈的咳喘,千絲萬縷地落在地面,再混染她說話間斷斷續續嘔出的血絲。 「誰說我不能?」他望著她被血浸染得殷紅的唇,似不經意地說道。在她怔忡間,將她扶坐好,凝望她的雙眼,眼神乍然溫柔,清澈地倒映出她的影子,令她一時有些恍惚。 「我現在,就可以試給你看。」他的聲音平靜如水,可惜,口氣,卻帶著毋庸置疑的殺機。 身前人影一晃,俞清婉一驚,驀然回神,但見仇於新已站定在她身前兩步開外,長臂伸直,五指併攏,手掌上下擺動,忽然向前一揮—— 「不要!」她大叫,撲上前去,不料未近他身,卻被一股巨大的力道反撲,飛離一尺開外,仰翻在地。 沈絡只覺一股氣流從身側穿過,夾雜著雨絲,打得她臉頰生疼,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待風平浪靜,她方才睜眼,看清前方的景象,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手把住轎門,探出了半個身子:「四喜……」 一把油傘墜地,濺起水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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