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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14】

  良辰一直跑,一直跑,他不知道該往哪裡去。

  他在碼頭上,跳往海裡,他一直遊,想要遊過對岸,他只想看一眼母親的墳,與母親再次訴一下苦。

  然而他快無力了,那一道海域,那麼長,有幾百米,他遊到一半便漸漸失了力,而此時經過的渡船,將他好心帶起。船上的人看著失神落魄的他坐在船舷,一直打著哆嗦,眼淚潸然而下。

  他沿著山崖一直跑。

  手臂被藤蔓割傷,腳底被突兀的樹根刺痛,他全然不管,他跑得那麼快,他只想看到母親的墳,像是每次受了委屈一般,在墳前哭訴了便好。

  他站在山頂上,此時的風卻全然消散了般,他口裡噴出的氣息刺破安寧的假像。他在母親的墳前坐下來。他想開口對母親說些什麼,但每次想要開口的時候,卻總是落淚或者不知如何說起。

  最末,他只說:「母親,我與涼澄相愛了,我們很好。」

  「可是母親,許沐南自殺了,我覺得很難過,雖然一切不是我過失,但我們畢竟曾經一起過。」

  「林知遠剛才與我翻臉,他第一次打我,我不能還手,他是我那麼好的朋友,我能原諒他的所為,但我卻原諒不了自己的過錯。」

  「是否愛,總是要這麼自私和沉重?若是讓我再次選擇,我是否應當讓涼澄消失不要回來,我與許沐南去好好地過一輩子。但是,這世間沒有重來的事,涼澄的愛,是我一直篤定的。我卻該死地把它給許沐南了,是我害死了她。」

  他那樣哭泣,漸漸在母親的墳前睡去。

  而彼時已經長大的少年,身軀再次躺在這墳前的時候,已覺得突兀。他長得那麼快,幾年間已成為高大英俊的成人。

  然而,他還是在海風的吹襲裡醒過來了,他緊了緊衣裳,遠處的夕陽正漸漸地紅了起來,宛若一個女子的流血的心。他喃喃地說:「許沐南,是我曾經讓你傷心過,對不住!」

  他站得那麼邊沿,他往下看去,是海邊的礁石,裸露著,宛若是在嘲笑他此時的狼狽。

  涼澄與知遠找了他一天,他們都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然而他們想到他可能回來海涵島的時候,已近黃昏,擺渡的人開著玩笑說中午的時候,有一個年輕人企圖游過這段海域,卻因半途無力幾乎淹死,幸好當時自己剛好趕到,將他送到對岸。涼澄和知遠的心,整顆懸了起來。

  知遠沿著海邊一直走,他去屋子那裡找他,去他曾帶他去過的地方找。

  而涼澄則徑直上了山,她走得極其緩慢,縱然這荒蕪之地已來過許多次,但每次路過,總有不一樣的心情。良辰牽住的手,溫暖而安全,她感不到一些害怕。

  她篤定地認為,她的良辰,一定是在這山崖之上。

  他的每次傷心,他的每次委屈,都會來這裡。

  他們的以往的一切,在這裡悄然發生。

  良辰站在山崖邊,凜冽起來的海風讓他身體輕盈了起來,他漸漸地沉入那些美好的過往裡,許沐南的死,林知遠的打罵,以及涼澄的哭泣,漸漸地遠起。他宛然像是將要離這世間遠去的人,不理喧囂。

  涼澄走上山頂的那一瞬間,卻被良辰的動作嚇到,他站在懸崖邊,張開雙手,宛若要跳下去。

  她緊張地叫他:「良辰。」

  他聽得出是她的聲音,他欣喜地轉過身來。

  他想往前走,抓住眼前的涼澄的手。然而,那一刻的腳底打滑,他的身體輕盈地墜下懸崖,宛若一隻斷翅的蝶。

  那一刻,他聽見涼澄尖叫的聲音。

  懸崖,往事,還有呼嘯的風聲,以及真相,深深地墜入呼嘯的海風中。

  往事宛若潮湧,輕輕地覆蓋了他們的一切過去,那一切宛若將要歸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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