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是天倒過來的模樣(56)_黃信然

五十六

　　【13】

　　他們依然去上學，他們依然同班。但林知遠卻宛若變了一個人，許沐南的自殺讓他有一段時間不能自已，常常上課上著上著便落淚，但良辰不知道，其實他一直在忍著自己的眼淚。

　　涼澄心底荒涼，她從未想到當初的錯撮，卻生生地結束了這一切。

　　她打電話回去，給姑姑，叫林柏藍聽電話的時候，他卻遲遲不接，後來在姑姑的大聲叫喊裡才肯聽。

　　她第一句便是：「許沐南死了。自殺的。」

　　那邊是長久的沉默，然後她聽到他的哭泣，細聲啜泣的聲音。接著他說：「你為什麼要告訴我？要我傷心難過覺得內疚麼？」

　　「我只是告訴你真相而已。你不該拋棄她，她本來就孤苦無依。」

　　「那你為何不讓你的良辰拋棄你而去成全她？我不是你的犧牲品。」

　　他們再次吵起來。涼澄陷入了無盡的悲傷裡，她決裂地說：「這一切，已成定局。我的良辰，我會好好珍惜，我由不得別人再插手我的人生。」

　　「你真自私。」林柏藍說了這句話，然後便狠狠地掛了電話。

　　「我真自私。」她可笑地講。

　　那個清晨，上課上著上著林知遠便再次哭泣，剛開始是小聲的，良辰聽到了，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但最後他卻變成了大聲的哭鬧。

　　他開始罵良辰：「你裝什麼啊？她都死了你幹嗎還要裝啊？」良辰的心，四分五裂。

　　講臺上的老師，轉身過來，對他說：「林知遠，給我出去，少在這裡撒野。」

　　他沖了出去，推倒了一排的桌子。良辰跟著跑了出去。

　　那一節課，涼澄上得惶惶恐恐的。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快點下課，然而等到下課，那一刻已悄然地在改變。

　　林知遠將許沐南的遺書扔在他的臉上，他彎下腰去撿，林知遠卻順勢來了一腳，他哭喊著，罵著說：「你為什麼要拋棄她？為什麼？」

　　良辰落了一滴淚，然後忍著痛，打開了信：

　　爸爸媽媽（請允許我最後一次這樣叫你們）、知遠、良辰、柏藍，還有許多許多我認識的人。這一封信，是我寫給你們的，這是我，留給人間的最後憑證。

　　我知道你們都曾經愛過我，但那只是曾經了。

　　真相常常讓人極其討厭，它讓我失去了太多，我沒有親情，我失去愛情，我甚至被一次次拋棄，最終無處可依。

　　我下了多大的決心，來選擇這樣的一條路。

　　良辰，我而今終於能明白你母親當時的心境，她一定是覺得悲涼極了，一眼望去無處可依，我便是如此。回來的這半個月裡，我多想見你一面，然而，都是奢望了，你找回了你的愛情，我希望你幸福。

　　柏藍，你讓我短暫地靠過去，原諒我也原諒你的自私，我那麼害怕被拋棄。我深知在一個心不是在自己身上的男子身旁，是極其危險的事，然而，我卻篤定地認為，你會好好愛我，但是，這一切，已是虛空了。原來，是我太可悲。

　　知遠，謝謝你。一直以來給我的歡樂和最多的關心，你即使不是我的親人，也是我哥哥般的角色。謝謝你。

　　爸爸，媽媽！再見了。這一封信，那麼淩亂，寫了那麼多人，我多希望，我死去之後，你們不要再為了追究責任而爭吵，我討厭你們的爭吵。謝謝你們的養育之恩。謝謝。

　　我想要休息下，我累了。

　　良辰看完坐在地上，他將頭深深地埋在臂彎裡。

　　林知遠卻仍舊像獅子般憤怒地沖過去，他開始打他，但是良辰並不反抗。

　　林知遠一直哭，他說：「你是我兄弟，她是我妹妹，最疼愛的妹妹。曾經，我為何要那麼篤定地認為，你會好好愛她，若是我知道你這般狗心狼肺，我一定不會讓她愛上你。」

　　良辰用力地推開他。

　　「但是你可知，這一切，並不是我所造成的，它悄然地發生，連說再見，都是她找我的，她那麼急切地想要靠上柏藍，我能怎樣？」

　　「你應當挽留。」林知遠惡狠狠地看著良辰。

　　「我已有了涼澄。我分不了心。」

　　「涼澄可以給我，我幫你成全。」他的聲音大了起來。此時，下課鈴的聲音終於響了起來。

　　林知遠終於這樣在良辰的面前表達了心跡，他的方式如此笨拙。而良辰，一瞬間只覺得事情太厚重，太難以接受，他忍著疼痛，往校外跑去。

　　他終於能坐下來，他終於能在他面前，袒露自己的心聲。但卻表現得那麼赤裸裸，那麼笨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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