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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八


  26

  周老師不論什麼時候,都惦記著她的學校,惦記著她的學生。她死了,靈魂仍然不肯散去,長時間在校園裡徘徊。

  這是她工作了二十八年的校園,她的青春,她畢生的精力都獻給了這裡,這麼輕易離開她不甘心。她一寸一寸地看著這裡的土地,一個教室一個教室地用目光撫摸著。清晨,她看著孩子們一個一個地走進校園,傍晚,又看著他們一個一個地離開。

  她也回到家裡過,看見了兒子、丈夫,看見父子兩個在餐桌上相對而坐,薛老師不太會做飯,他們的午飯簡單得讓她痛心。她不該這時候死,哪怕孩子再大一點兒也好。

  晚上,她看見薛老師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搬到了兒子屋裡,他們在同一張大床上睡著,兩個人好像都不習慣,彼此離得很遠。

  薛老師已經決定,不再去南方打工,因為一中缺老師,他被臨時聘到一中擔任數學老師,準備接替周老師擔任242班的班主任。

  學校再一次提出,讓兒子轉到一中上學,兒子拒絕了。他覺得現在的學校適合自己,不想到重點中學去。

  只是以後呢?以後他能不能考上大學?兒子說他不在乎。他將來只要有一技之長,不見得非走高考這一座獨木橋。薛老師不能說服兒子,只好在家裡天天輔導兒子。做家長的,還是想讓兒子考上大學。

  她又去了王立業家。這是她最不放心的學生,雖然脫離了險境,她仍然日夜惦記著。

  王立業早已經出了院,到底人年輕恢復得很快,現在已經睡著了。陳冰溪還在屋裡忙碌著,把屋子收拾的乾乾淨淨,給王立業準備第二天的早飯。周老師活著時,每天備完課也做同樣的事。她理解陳冰溪。

  陳冰溪不時地到王立業屋裡看一看,她從衣櫃裡拿出丈夫的遺像,把那張像抱在臉前,用臉貼了又貼,吻了又吻。牆上原來掛著遺像的地方還空著,是李凡強迫她把遺像摘下來的,現在她又把像掛了上去。

  她在流淚。

  面對丈夫的遺像她是愧悔的,很難說清自己做錯了什麼。是她對李凡太輕信了,還是對李凡太刻薄了?如果她從一開始就全心全意地愛著李凡,事情當然不是這個結果,如果她壓根兒就不相信李凡,也不是這個結果。

  那五十多萬元的事,她至今沒有跟公司裡說,公司裡也沒有察覺,但早晚會有發現的一天,她只是希望這一天推遲到來。她盼著公安人員儘快抓到李凡,同時又害怕真的抓到,一抓到,這五十多萬元的事就再也包不住了。

  深夜裡,王立業突然大聲喊:來人呵!救命呵!

  陳冰溪光著身子奔跑過去,王立業已經驚醒了,額上全是冷汗。陳冰溪抱著他喊:兒子,別怕,別怕。

  王立業慢慢平靜下來。對陳冰溪說:媽,你過去吧,我沒事兒了。

  你剛才怎麼了?

  沒事兒,我做了個噩夢。

  這次綁架會給王立業帶來一生的傷痛,即使他將來上了大學,回想起這一段也會驚悚不已。現在一切都清楚了,這是個刑事案件,社會上對一中的非議正在平息下來,但是周老師不這麼看,她也不相信柴小彤的事僅僅因為這個學生過分自尊,失去了理智。她相信以前發生的一切,都可以避免。

  柴小彤已經宣判了,死刑。這曾經是周老師最喜歡的學生,他把自己推上了絕路。周老師到了監獄上空看著她的學生。柴小彤已經提起上訴,請求更輕的量刑,周老師看到他每天都在讀書,學習法律知識。可是已經晚了。

  她看著這個最喜歡的學生,不斷地回想著,以前對他的教育缺少了什麼,把全部教育都指向高考,甚至德育教育也是如此,最終結果是什麼?在別人眼裡大學就是天堂,他上了天堂,靈魂卻下了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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