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花滿枝椏 | 上頁 下頁
五十四


  她在她爸墳前猛扇自己耳光,扇得臉腫了起來,怪自己沒有陪在她爸身邊,她怪自己什麼也沒做。

  然後這天太陽快下山的時候,她木然往山下走,隨便往山崖下的灌木一掃,她發現了昏迷不醒掛了彩的他。

  幾乎是沒有猶豫過,她二話不說把他接回家照顧,送飯鋪床,悉心照顧他。

  她知道鄰居們會說閒話,一個獨居小姑娘,讓個來路不明的男人住進家裡,也不害臊。

  她充耳不聞,繼續燒開水給他洗澡,還去借了旺傑的衣服來,叫上旺傑扶他到衛生間。

  這個男人從沒有說過一個「謝謝」,表情高傲,氣質卓然,從他打電話的口氣來判斷,應該是挺有身份挺有地位的男人。

  他說他是出來度假的,心血來潮到山頭轉轉,沒想到出了事,她也沒懷疑,繼續忙著手邊的事。

  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在贖罪,找一個人彌補她未對她爸做到的,她感激他的出現。

  這一晚,他發起了高燒,總歸是嬌氣的城裡人,又受了重傷,身子骨受不了山裡的寒氣,她一直給他擦汗,照顧了他一整夜,最後蜷坐在房間的小沙發上迷迷糊糊睡著了。

  醒來時發現他已不在床上,而她身上蓋著一件厚的羊毛毯。

  她伸展了一下凍僵的雙腿,出去尋他。

  他已經站在她家的小院子裡,背對著她遠眺,沐浴在清晨的清輝中,竟讓她有一瞬的恍惚。

  真是個好看的男人。

  聽見動靜,他轉過身來,微微頷首,「你住在世外桃源裡。」

  她笑盈盈蹲下來,剪院子裡的盆景,「是啊,以前在A城的時候只當世外桃源是不存在的,到了這裡以後才發現真的有。」

  他挑著眉,有些詫異,「你不是本地人?」

  「不是,16歲以前我住A城,這裡算是我的第二家鄉。林先生哪裡人士?」

  「A城。」

  「哦?也算老鄉了。」

  他不吭聲,在房子裡轉悠著,望著書房裡那一大架子的書,大概有一兩萬本,他筆直站著,望著牆壁上她燦若桃花的笑,以及親密的父女合照,心裡一直呢喃著:原來,他是錯得那麼離譜。

  他複雜難言的心情難以描述,但在瞥進門外那鵝黃色的靚麗身影時,心幽幽一熱,竟然有些竊喜。

  他們相識的第四天:她在燈火闌珊處。

  他們已經熟稔,雖然算不上熱絡,卻也沒有當初的陌生不自然,莫愁一直很好的保持與他的距離,只是照顧他三餐,其他時間都在自己房裡,或看書,或睡覺,很安靜。

  他發現她很愛看書,這從父女倆豐富的藏書可以看出,房子內部擺設簡單溫馨,算得上簡樸,但是光書就塞滿了兩面牆壁,還有不少訂報,經濟、社科、人文,地理,無所不包,看來她父親清楚知道兩人身在資訊不發達的窮鄉僻壤,很注意不讓思想與外界脫節。

  每過一秒,他都在對她改觀,一一否定之前的假設。

  他發現自己太狹隘太可笑,卻帶著挖寶的情緒默默的追逐她的身影。

  他發現自己總是看不夠她,每天醒來不由自主地尋找她,像是著了魔。

  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了,卻還是控制不住。

  這一下午吃完飯,她早早出門了,一身素服,籃子裡放著幾個小菜,他知道她又要上山陪她爸。

  她很悲傷,悲傷到找不到支撐點,他看得出來。

  他在門外目送她走遠,那背影是那麼的寂寥,單薄到隨時會被風刮走,他想陪著她走一路,卻自知自己終究什麼也不是。

  下午他睡了一覺,覺得肩傷好了許多,這要多虧她找來的山村土藥草,敷上後確實恢復奇好。

  下午秘書打電話給他,問他什麼時候回來,手頭好幾個案子在等著他,火燒眉毛了。

  他眉頭好一會都是皺著的,他知道以他的情況,他可以走了,但是他捨不得走。

  告訴助手他還要等幾天,他頗為不耐地掛了電話,又在房間裡轉了轉,欣賞了會她的照片,相框裡的她幾乎和現在判若兩人,發自內心地笑,不像現在,她很少笑。

  竟然莫名感到心疼。

  他睡了一覺,醒來已經是傍晚六點,可屋子裡空空如也,廚房也沒有熟悉的切菜聲,她還沒回來。

  他在屋子裡來回蕩了一會,有些心焦,轉而大步走向隔壁旺傑家,想去看看她是否在那裡。

  她自然不在,旺傑走了出來,指了指村裡的小河,「林哥,莫愁姐肯定在小河邊,走,我陪你去看看。」

  他點點頭,婉拒道,「沒事,你吃飯吧,我自己去找找。」

  冬天黑的早,小村莊裡的燈光亮起,家家戶戶都在吃完飯,不時有人捧著碗瞥一眼陌生的他,他也不理會,往河邊慢慢踱去,心裡七上八下,有些擔心她。

  這確實是條小河,銀色的波蕩漾在河中央,弧度美妙,襯著這清冷的夜色,越發讓人覺得有些蕭索。

  尋找了一會,他看到了她。

  她坐在昏暗的路燈下,微星的燈光投射在她孤單的背影上,短髮被風淩亂吹起,她卻一動不動,像是石雕。

  眾裡尋她千百度,原來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他走近她,借著燈光,才發現她的臉頰是濕的,她在流眼淚。

  月光下的她,美如瓷娃娃,卻是那麼脆弱易碎,教人不忍。

  這次出遊的一個目的,就是想打探她過得好不好,他從別人嘴裡聽到說「她很好很幸福」時,負罪感少了些,卻原來,她過得不好,很不好,很不幸福。

  他想起多年以前做的事,悔恨到無以復加,卻又什麼也張不了口,只是在她身後淡淡道,「回去吧,我餓了。」

  聽到聲音,她自然有些驚訝,愕然地轉過頭來,美眸盯著他看,下意識地去擦眼淚,「哦,哦,我忘了,對不起。」

  星空浩渺,他們結伴回家。

  那晚他說他想吃面,她去廚房煮面,他懶懶靠在廚房門口望著忙碌的她,忙卻不亂分寸,只是對於他的佇足很不習慣,臉色微紅,總是低頭不看他。

  總歸是個害羞的女孩子。

  他心裡竟有捉弄她的想法,像是個童心未泯的頑童。

  他們相識的第六天:我會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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