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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莫愁,兩個月後我就結婚了,求你饒了我,也饒了他好嗎?」

  我清清楚楚記得她說的這幾句話,對我似乎成見頗深,甚至把我一個小小村姑當成了假想敵,這實在可笑,看來在愛情上,再聰明事故的女人也一樣,一聽「師妹」一詞,自發地浮想聯翩酸醋亂飛,不分個青紅皂白劈頭就是呵斥,但另一方面,這也說明她在乎師兄,有道理沒道理的「恨」,皆因一個「愛」字。

  我為師兄找到一個愛他的女人而欣慰。

  方菲風風火火地走了過來,腳步有些急,妝容依舊精緻無懈可擊,卻又覺得蒙著張面具,因為看不清而無端讓我緊張了幾分。

  這些年下來,我見到陌生人都會緊張不安。

  我爸常笑我「小家子氣」。

  方菲掛著盈盈的笑,沖林白岩頷首,轉而有些沒好氣地對緊皺眉的師兄說:「居然跑白岩這裡來了?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說好一起去接我爸媽的,他們兩點到,你看看,現在幾點了?」

  師兄抽出根煙,自己點上,淡淡地說道:「我忘了。」然後看了一眼手錶,「還來得及。」

  「你飆車的話確實還來得及,大隊長。」方菲美瞳裡倒是有一絲嬌怒,卻很好地隱忍不發,依舊掛著淺淺的笑,含著兩分無奈。

  她朝林白岩自嘲道:「看到沒?我居然要嫁這樣的男人,天哪,為什麼十來年了我還是看不慣他這德行。」

  林白岩拍了拍她的肩,嗤笑道:「我看你倒是挺享受。」

  師兄猛吸一口煙,吸了兩口突然狠狠地扔掉踩滅,指了指我:「我師妹莫愁。」

  方菲的深棕色眼睛終於看向了我,笑容竟有兩分晦澀,沖我點點頭:「你好,莫小姐,我們見過。」

  「嫂……」我沉吟一下,卻又覺得對方明顯不想與我套近乎,疏離得緊,「方小姐,你好。」

  方菲的大眼在我和林白岩之間來回巡了一遍,眼含曖昧不明的笑意,說出口的話竟嚇了我一大跳。

  「你們?你們住在一起了?白岩,你該不會是為了莫愁才跟涵雅分手的吧?」

  我大驚失色,餘光撇到師兄已經把煙絲踩得七零八碎,好似一朵夭折的黃菊花,帶著只屬於秋天的顏色,隨風飄散開去。

  「方菲,倒是第一次發現你的想像力這麼豐富,問起別人隱私來臉不紅眼不眨,不過,」林白岩從容一笑,頓了頓,賣了個關子,「看在你快當新娘的分上,我就不告你侵犯他人隱私了。」

  方菲笑著微弓腰,現出一絲小小的調皮,話語卻依舊犀利:「要是林大律師為美人送我上法庭,那我倒可以先把結婚的事情先擱一擱,專心陪你走一趟。」

  我杵在邊上,開始覺得這場看似閒聊的談話,已經蹦出了一些火星子,怪燙人的。

  暗流湧動。

  暗箭傷人。

  我腦海中劃過這兩個成語。

  林白岩本來就是吃這檔飯的,笑著接話:「方菲,玩心別太重,新郎官可在邊上呢。」

  「哈,林大律師可是到哪兒都不忘說教啊。」方菲樂呵呵地注視著師兄,嘴邊的甜笑竟有些不自在,眼裡卻泛著溫柔的波。

  那是女人望著深愛的男人的目光,仿佛全世界只看得見他,不經意間令旁觀者動容。

  我小心地打量旁邊的師兄,他又點起一支煙,整個人被一層白灰色的煙霧淡淡籠罩著,剛毅的側臉若隱若現,似乎存心不讓人看清楚。

  這樣的他,實在陌生。

  但是我又何曾瞭解過他,師兄在我眼裡一直是個謎,四年前是,四年後亦是,只是唯一不同的是,四年前我偷偷張望他,想要瞭解這個城裡來的沉默少年,而四年過後,我已經失去了猜謎的興致。

  師兄猛地扔了煙,低頭看了一眼手錶:「走吧。」

  四年過去,他發號施令的習慣仍舊未改,可能因為身份和地位的原因,更加變本加厲。

  方菲柔順地點點頭。

  然後師兄回頭瞥了我一眼,這一瞥不算驚鴻,卻是真正驚嚇到我,我腰板下意識挺了挺,很嚴肅地看著師兄。

  師兄卻把深邃的目光轉向林白岩,淡淡地道:「辛苦你了。」

  然後就大踏步走了,方菲張了張嘴想說話,回頭遲疑地掃了我和林白岩一眼,甜笑道一聲「再見」,踢踢踏踏追在師兄後面,開車絕塵而去。

  天邊有成雙鳥兒撲棱飛過,孤零成雙的身影襯著浩渺的藍天白雲,像是流動的油畫。

  藍天下,我和林白岩孤零成雙地站著,目送汽車遠去,我望出了神,直到林白岩在耳邊說:「進去躺著吧。」我這才回過神點點頭走進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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