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花開半朵 | 上頁 下頁 |
七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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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起勺子攪一攪咖啡,仍然實話實說:「這是我最怕被問到的一個問題。」 他立刻明白我遇到一些感情挫折故不願談論近況,其實我一個人坐在這裡發呆就已經說明了問題。他並不追問,而是乾脆聊他自己。 「我與譚盈離婚了。」他說,「現在她與磊子在一起。」 譚盈與磊子?我驚訝。又想起去法國之前曾在遊樂園碰到他們親密走在一起,我後知後覺。而許劍的表情自始至終都是釋懷的、愉快的。似乎這一兩年的經歷只是於他身邊略過的一縷青煙,不留任何痕跡。 「孩子判給了她,大概那時候的我太落魄,連法官們都不願意信任我,只給我每星期看次孩子的權利。」他像在說著一件不關己的事情一樣輕鬆、灑脫,「從那天開始我知道不能任由自己墮落下去,休息了一段時間,調整好身心然後找了一份忙碌異常的工作,讓自己完全淹沒在工作的瑣事裡。說來,真是一段艱苦歲月。但挺過來了,再回頭想想,又覺得那幾個月其實也不算什麼。工作比酒精更消愁。如果再往前想想更早的事,想到譚盈誓死要與我離婚的時候,想到我們之間經歷過的是是非非,都是人生路上的風景而已。像學步、學說話、學寫字一樣,都是人生的經歷,走過、看過再拍張照片紀念算數,不能抓著過去不放。」 我大受啟發,笑他:「才一年不見,就變成哲學家了。」 他也朗聲大笑:「我如果變成哲學家也有你的一份功勞。」 我故作不悅:「這是什麼話,還記著仇呢?」 他一點不介意,直擺手:「不,不,是記功。」 他雖不在意,我心中還是有些自怨的,於是問:「但你們離婚卻是因為我。」 「不,錯不在你,是我自己讓事情越來越不可收拾。」他誠懇。 「可是你已經盡力彌補了,不是嗎?」 他嘴角上掛起一個澀澀的笑:「破鏡難圓。」 「破鏡難圓」,許劍用這四個字概括了他那段失敗的婚姻。這四個字由他口中說出的那一刻,也重重砸在我心裡。回想與遊永的相識相戀,一路走來也磕磕絆絆,少有平靜。當我們之間的裂痕隨著誤解的累積越來越長、越來越多時,我也想過找一種方法彌補那些不完美的痕跡。可是,終究我連制止它們繼續蔓延的方法都沒有找到。終於在某一個時刻,累積的傷害足以致命,然後我們的感情在一瞬間碎成零星的鏡片,想要拾撿都無從開始。破鏡難圓,這形容真是恰切。 許劍看著我發呆,又伸手在我眼前晃一晃。 「沉沉,蛋糕來了。」 「什麼?」我驚醒過來,忙賠個鬼臉,「謝謝,我不客氣了。」 他又盯著我吃蛋糕,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他問:「喊你沉沉,喊習慣了改不了口,不介意吧?」 我搖頭:「只要常請我吃蛋糕,喊多少次都不介意。」 他笑:「希望你未來老公也不要介意才好。」 「你還是祈禱你未來老婆不要介意吧,可不是每個女人都像我這麼大方,自求多福吧。」 我們聊得投機,連櫃檯上閑來無事的服務小姐都不時向我們瞟兩眼。許劍生來是走在人群中會閃閃發光的人,加之現在的他正當年華,瀟灑倜儻,想讓周圍的女士不側目都難。 可是為什麼,我坐在這裡與他聊天完全沒有愛慕的心情?他的帥氣我懂得欣賞,但他在我心中的位置卻更像是老友,親近卻與愛情相距甚遠的老友。 他似乎也看到了我的思想,在陽光下眯著眼睛道:「為什麼現在的我們都是單身,都已經成熟懂事,卻不能再相愛呢?一切都剛剛好,感覺卻不一樣了。也許是以前愛得太深,也許是太過熟悉,總之那種感覺更像老友。我們相遇太早,是不是?」 我認真道:「或許吧,月老很愛開人玩笑,他結下的姻緣不是太遲就是太早,似乎每一段都難長久。」 許劍貧嘴:「如果每一段都是長久的,或許你又要罵他結下的姻緣都太平淡無奇。」 我吐吐舌頭。他低頭看一眼手錶道:「時間不早,我要回去工作了。」 我對他的蛋糕表達了謝意,他遞一張名片笑道:「以後想吃可以撥這個免費贈送電話。」 我目送他的背影出門、上車,他搖下車窗向我揮一揮手,然後車子行遠,揚起一地的落葉。待我吃完蛋糕和咖啡起身的時候,服務小姐跑過來用功能表半掩著臉小聲對我說:「小姐,你男友真帥。」 我禮貌地對她笑笑。同一件事情在不同的人眼裡是不同的世界,難怪世上會有那麼多誤解和糾紛。 這一段偶遇是我怎麼也沒想到的。許劍這個名字遠了又近,近了又遠,在我心間兜兜轉轉兩圈,現在又回來了,卻不是用以前的身份。 那天興致來時我翻出大學的日記,裡面滿滿的全是對許劍的傾慕。那樣強烈而刻骨銘心的感情幾經波折到現在也已變成一種親切感,那麼我與遊永的這一段大概也會隨著時間慢慢融進風裡,飄散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靜下來想一想,真的如許劍所說,生活中的大事小事都不過是旅途中裝點人生的風景,看過算數。畢竟路總是不斷向前伸展的,到達終點之前總要走下去。 我對著鋪了一地的筆記和相冊發愁,一早知道要收拾的時候會耗費大量體力,還是忍不住翻箱倒櫃全部拿出來。 母親在外面喊我:「沉沉,你看誰來了?」聲音裡掩不住喜悅。 我邊把筆記摞成高高的一摞搬在手上一邊喊:「誰來了?稍等下我馬上就出來。」 剛剛移步到桌邊,筆記還在手上,房門啪地被大力打開了。我整個跳起來,筆記也七零八落全部散在地上。我正要發飆,定睛去看,出現在我房間的人卻是遊永。母親也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立刻跟過來掩上我的房門,道:「你們好好談,遊永今天就留在這裡,我去準備午飯。」 他看起來有點疲憊,呆呆地望著我也不說話。 他究竟來做什麼?來跟我吵架?來跟我討債?這樣冒冒失失沖進來又算什麼?他親口說過我們完了,他說了那麼多狠心決絕的話,還有權利擅闖我的房間嗎?我心中湧上無數話要對他說,但我卻聽到自己冷冷說了一句最無關緊要的話:「哪天門壞了你要負責。」 說完我蹲下身來,收拾剛剛掉成一堆小山的筆記。我簡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而遊永就那麼一動不動地立在我面前,也不吭成。 我抬起頭看他,他眼中似有千言萬語,我想問他來意,不知為什麼話到嘴邊卻又退了回去,氣道:「愣著做什麼?你惹的禍,還不來收拾?」 遊永一怔,然後蹲下來幫我撿筆記。他輕聲問:「你原諒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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