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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為了彌補過失,上飛機前我帶她去她喜歡的那間小酒館吃海鮮。吃下一大桌菜,她精神終於恢復過來,一直嚷著好吃,說回國以後也要經常吃地中海式美食。我看著她幸福的表情,暗暗下定決心,為了能讓她在中國吃最昂貴最地道的地中海美食,我一定要努力賺錢。

  在機場大廳裡,陽光透過玻璃照在她滿足的臉上。我拿出相機對著她,她眯起眼睛對我燦爛一笑,臉上的小曬斑在陽光中精神飽滿。

  回國以後我們又和好如初。她喜歡熱鬧的地方,她說:"沒有朋友太寂寞,周圍熱鬧一點好。"

  於是我們在鬧市買房安家。她像以前一樣黏著我,我去廚房她也去廚房,我看書她在旁邊拍照,我去洗澡她忽然推開門跳進來,害我險些滑倒。她往我身上潑水,笑得只露出兩顆小虎牙:"早就看光了,還害羞?"

  我出門為事業奔走,她送我到門口,寂寞地說:"早些回來。"

  可我的公司剛剛成立不久,正是事業起步期。父母為我聯繫了兩家國外交易夥伴,合作專案雖然不多,但公司只有十幾個員工,人手遠遠不夠,工作永遠忙不完。連點貨品這樣的事都需我親歷親為,加班到半夜實屬平常。

  芊子見我雇不到人,介紹她在外打工的妹妹吳英來我公司。

  吳英與芊子完全不似親姐妹,除了一對紅唇一模一樣,相貌身高都天差地別,性格更是迥異。她們都是苦命的女孩,父母早亡,兩姐妹相依為命。她十六歲出去打工,現在只有十八歲年紀,言談卻比芊子還穩重成熟。我告訴她現階段公司資金不充裕,工資不會比她在外打工高,但會更加勞累。

  她磊落一笑:"沒關係,姐姐相信你,我也相信你。"

  我心寬,只為了她們的信任我也要加倍努力,提供她們富足的生活。

  有次半夜兩點我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

  餐廳燈還亮著,我走進去看,芊子已經趴在桌上睡熟。桌上擺著一隻大蛋糕和幾盤冷掉的海鮮。我居然忘記今天是她生日,心裡一酸,自覺實在不是一個合格的好丈夫。我在她身邊坐下,撫摩她已經齊肩的黑髮。芊子每天盼我回家,等我陪她解悶已經近一年。可我幾時放下工作陪過她?

  這時芊子醒了過來,揉一揉蒙矓的眼,眯成一條縫看我。她抱住我脖子狠狠在我臉上親一口啊,笑容可掬地伸手道:"禮物呢?"

  我更加自責。忘記她生日,沒有準備禮物,我太不稱職。

  但我不忍心讓她失望,靈機一動跑回臥室把那架舊相機找出來,交在她手中。她睜圓大眼睛不解地看我:"這算什麼禮物?"

  我笑:"我的禮物是一個好主意。"

  她不置信的嘟起嘴:"什麼主意?"

  "我工作忙碌抽不出時間陪你,你應找點事情做。"

  "你嫌棄我?"她有點生氣,兩腮鼓鼓。

  我又握她手笑道:"傻丫頭,我怎麼可能嫌棄我的妻子?你不是喜歡拍照嗎?我不在的時間你可到外面去拍照片。芊子,你有藝術家的靈性,或許可以成為攝影家。"

  她受到鼓舞眼睛一亮,歡欣雀躍地從椅子上跳起來。一會抱著照相機打轉,一會兒拉起我跳舞。她嬉笑著抱住我喊:"老公老公,我太愛你,太愛你。"

  那一夜,我們擁抱彼此帶著笑容睡去。睡夢裡,我看見芊子在愛琴海的沙灘上飛奔,看見她架著相機在風景裡拍攝,看見她出了很多美麗的攝影集。

  我的工作依然終日忙碌。合作的國內外企業越來越多,貿易量日漸穩步壯大。

  與此同時,芊子也瘋狂沉迷在她的攝影世界裡。她把書房改成一間沖洗室,學習各種製作照片的技巧。她走遍城市的大街小巷,拍攝不同的人和她細小的發現。漸漸地家裡擺滿了她的作品,她也不再喜歡黏著我問東問西,偶爾去郊外或者鄰近城市遠足拍攝,一兩天不歸,我塞給她一些錢,叮囑她出門在外時凡事需小心。她快樂地親我一下,說有幾個攝友陪伴,不需操心。她有了新朋友。我看著擺在床頭的她的照片,分外落寞。

  不久後,我開始計畫籌備擴大公司規模,並且與幾個外商談判開展出口生意。更多的工作壓過來,我與芊子相處時間越來越少的可憐。每日回到家中她或者不在,或者已經酣然入睡;每日我早起工作,她也不再對抗著瞌睡的眼皮為我準備早餐。

  有時候我會想,為了工作、為了擴大事業與愛的人疏遠是否值得?但每次我送她新的鏡頭,送她更貴的相機,看到芊子手舞足蹈得像個孩子,我便知道我沒有做錯。我必須有豐厚的物質基礎才能支持她攝影,支持她無節制的生活。同時我自己也能在挑戰中獲得自信和滿足。

  又過了三年,我的公司發展成本市最大進出口貿易商,有良好的名譽,有雄厚的經濟實力。公司員工由最初幾十人擴展到百人,而且有望繼續擴大。

  經過四個年頭日以繼夜的工作,我已經掌握了一套自己的經營管理辦法,工作得心應手,事業如日中天。

  有天難得與芊子聚首,她指著雜誌上的採訪道:"沒想到我老公已是身價千萬的財富新貴。"

  她忽閃著一對大眼睛盯住我:"你從沒告訴我你這樣厲害。"

  小女孩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她以為她的新型相機和高級鏡頭從哪裡來。

  我微笑著看她。與她結婚四年,我由剛畢業的羞怯大學生變成管理百人的老闆,雖然年紀尚輕,但事業變遷中,言談舉止已現中年人的持重老成。而芊子同樣經歷婚姻,卻仍似未長大的小女孩,天真,活潑,一雙渴望的眼睛,永不知足。我們完全生活在兩個世界。甚至有時候我加班回來撫摸著她續起的長髮會莫名恐懼。她會不會變成一個精靈從視窗飛走?她會不會不再滿足我給她的物質生活?不,我不能讓她飛走,我要用更加奢侈的生活把這個精靈留在身邊。

  我為她換了一所大房子,掛滿她的作品。她脫了鞋子在裡面飛奔,她完全是個被寵壞的孩子。芊子二十四歲那一天,我推掉所有會議陪她過生日。她輕輕閉起眼睛在燭光中祈禱。我溫和地看著她,感謝上蒼把這個精靈般的女孩帶給我。她忽然調皮地睜開一隻眼睛,笑道:"你也來許個願望。"

  我學他的樣子許願,她一口氣吹熄蠟燭,笑吟吟問我:"說說你的願望?"

  我握住她手道:"芊子,我們要個孩子好不好?"

  "孩子?"她收起笑容。

  "是,我已經過了二十六歲,你也二十四了,我們應該有個孩子,讓我們的家更完整。"

  她猶豫著,低下頭去深思半晌。然後鑽進我懷裡仰面笑道:"你不想聽聽我的願望?"

  我已知她不同意要孩子,只好點頭微笑。她又興致勃勃地站起來,圍著我轉一個圈:"我的願望是成為全世界最好的攝影家。我想去趟歐洲旅行攝影,有家出版社已經答應為我出版影集。機票,簽證,一切都準備妥當。整個行程歷時三個月,你覺得怎樣?"

  這哪裡是願望?分明是一個決定。她徵求我意見,但其實行程都已佈置好,我能改變嗎?

  幾天後芊子換上長褲,戴著鴨舌帽,背起行李。我捏著她鼻子笑:"儼然是走南闖北的小記者。"

  她不滿地努努嘴:"回來以後我就是大攝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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