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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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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現在,我失去了對自己的控制,就像失去了靈魂,平凡的軀殼下變得空無一物。這樣的我只會被輕視,被自己輕視。 我想每一個人都有支撐起的靈魂天平,它也許是一個夢想,也許是一份執著,也許是一分認真,也許是一種態度,也許是一派單純。 只有那些堅守著天平生活的人,才不至在混沌的世界中漸漸傾斜,漸漸不平衡,漸漸失去靈魂,失去自我。 試問如果失去了靈魂,生活還有什麼意義? 不止是我自己,遊永對我魂不守舍地表現也大為不滿。 我打錯幾份文件題目,顛倒了幾個重要條款。遊永鐵青著臉把文件壓在桌上,我想他要大發雷霆逐我出門了,卻聽到他按捺著憤怒溫和地說:"藍沉,你遇到了什麼事情?我可否幫你打開心結?" 他的話使我積蓄在體內的情緒火山爆發般隨著淚水流出。他要替我分擔,可我不知道該如何向他傾訴。 他拉我坐在沙發上,倒一杯熱茶:"還是不關我事嗎?如果你還這樣認為,那麼我所做的努力付諸東流了,我們愉快的相處也全被抹殺。" 我拼命搖頭,當然不是。只這一次他為我放下他的原則,沒有公私分明,我已經非常感動。 他坐在我身邊,像一位老友那樣按著我顫抖的肩膀,徐徐地說:"藍沉,你的事我大概猜到幾分。你與喜歡的人因為某些原因不能在一起,對不對?雖然我猜不透其中的原因,但我認為你能看透佛語中"無嗔、無我、無欲、無求"的含義。既然是得不到的,放手才是最好的選擇。" 他的話帶我回到那個站在愛琴海的懸崖上的自己。我也對自己說過,凡事順其自然,不要強求,不要懷有太多欲望。可今日為何我做不到了?人們所想的與所做的總有偏差,人非聖賢。 "你可問自己,你究竟多愛他,你愛他什麼?"遊永的聲音似我手心熱茶,溫度適宜。他是良師益友。我應想一想我有多愛許劍,也許想清楚便可找回平衡。 恰是這一晚許劍又出現在門前。這一次我沒有沖過去抱著他,而是隔著距離去看。 他裹在一件舊風衣裡,頭髮鬍鬚多時未打理胡亂地生長著,嘴角緊繃,眼中佈滿血絲。他從什麼時候開始憔悴得不成樣子?上次見他還是上次的上次?可他見到我卻說:"藍沉,這些日子你憔悴了。"眼神和聲音都游離且無力。 我為他倒杯熱水,問他要不要稍事梳洗。他置若罔聞地從懷裡掏出一包香煙,滿屋子找火。我說我不備火源,他擰緊眉頭手足無措地團團打轉,焦躁不安顯些踩到初雪,最後他沖進廚房去開自動打火的煤氣,香煙點燃,他終於安靜下來。 我跟在他身後看著這一切,當香煙吸入他喉嚨的一刻,他似從某種痛苦中抽離般,吐著雲霧沉迷於尼古丁的麻醉之中。透過煙霧,我看到他曾驕傲的眉蜷曲成敗北士兵;他燦若星辰的眼睛晦暗不明;他曾拿筆寫字彈鋼琴的手指被香煙熏黃;他一向整潔的襯衫不再如新;他一向筆挺的西褲壓滿皺折;他的鞋子上蒙著一層灰塵。 我幾乎認不出他。這是我愛的那個人嗎?我沖過去搶下他手中香煙,用力摔在地上,用力碾碎。他豎起眉毛似要發火,終於又一言不發地重新點起一支香煙。我沖上去奪,他推開我,一個踉蹌我跌坐在地板上,香煙的火星燙在手心裡,疼得刻骨。 為什麼我總是在同其他的東西搶奪許劍?同足球,同譚盈,同香煙。接下來還有什麼?可我已經累了,累得沒力氣站起來。 許劍看到我的傷似清醒過來。他歇斯底里地撲在我身邊,把我抱得不能呼吸。他恍恍惚惚地說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太衝動。最近壓力太大,我有些失控。" 這段日子他也同我一樣失控,生活混亂不堪嗎? 他似在自言自語:"譚盈追查我行蹤,李嫻跳出來審問我,連工作也萬般不順利,一切都跟我作對。現在只有在你這裡我才能得到暫時的安慰。我該怎麼辦?" 說著他僵硬的手臂鬆開我,身體向碗櫃倒過去,"啪"的一聲後腦重重撞在櫃門上也不覺。 我終於明白他遭遇的精神折磨不比我少,只比我多。在他面前我沒什麼好埋怨,因為這段關係本是我選擇的,我縱容他,甚至是慫恿他。 我抱著他,試圖扶他起來,可他掙脫我,他求我:"藍沉,讓我吸煙。" 我柔聲道:"吸煙有害健康。為了我,為了譚盈,不要吸煙。" 他抬起頭惶恐地看著我:"藍沉,你說什麼?為了譚盈?你在嘲笑我?你變了,你不再愛我?" 人在脆弱時是敏感多疑的,我握緊他手安撫道:"不要亂想,我那麼愛你。"然而當我說出這話時,內心平靜得一無波瀾,仿佛我面對的只是一個受傷的靈魂,而不是一個我愛的男人。 他的惶恐也沒有消失,他神色呆滯,推開我的手,嘴中念著:"你騙我,你騙我,你不再愛我。我一無所有了。" 他跌跌撞撞走到沙發,整個身體以墜落的姿勢沉了下去。我想告訴他,他不是一無所有,他還有譚盈,還有我,還有家人和朋友。但他說:"藍沉,給我一些酒,求你,我要酒。" 我於是不再試圖講任何道理和蒼白的慰藉。只找出家中所有的紅酒、白酒、啤酒、米酒,堆在他面前的茶几上,然後沉默地看著他把自己灌醉。他需要的是酒精,是尼古丁,而不是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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