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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他尷尬地低下頭,臉上忽紅忽白著說:"我沒想到會花這麼多,身上的錢不夠付帳。"

  我笑:"沒關係,一頓飯我還請得起,權當補償昨天的失約。"

  他一再抱歉,說改天一定還錢給我。這個想買車接我上班的男人,為了我奔走事業的男人,對一切都不在乎,此刻又為了一頓飯計較起來。金錢與愛情終究不能很好地協調融合。我啞口無言。

  更讓我啞口無言的是,一個星期後我被通知由企劃部職員榮升總裁秘書,而原秘書被擠到前臺。忙了一個星期的橄欖油進口案子剛有頭緒,現在卻全部轉手給他人,可惜之餘我想起希臘之旅也徹底泡湯,帶著檔急衝衝去總裁辦公室質問:"我的職位怎麼辦?誰來頂替?"

  我懷疑公司上下幾百號員工只有我具備如此膽量。從上次陪他見客戶起總裁看著我的臉永遠是無表情,他沒有馬上把我掃地出門,而且仍然把貿易提案交給我做,但態度永遠嚴苛。

  他硬邦邦地答:"這些不用你關心,你的職責是做好秘書工作。"

  "我要求換回以前職務。"我再次壯著膽子理論。

  "把秘書工作做好便調你回去。現在你可以去工作了。"他頭也不抬,實在無視人尊嚴。

  我迅速盤算一下,這份工作本就是為了糊口,做什麼都無太大差別,而且總裁秘書的薪金比普通職員高出一倍,我並不吃虧,為此鬧得辭職流落街頭才是傻瓜。既然抗議無用我便從命,誰讓他是老闆。

  想通了我轉身離去,走到門口時他命令道:"明天開始穿高跟鞋上班。"

  他支手撐起整個公司,心思縝密追求細節是無可非議的,但為何總與我平底鞋過不去?並且我無半雙高跟鞋。不過等我走近新辦公桌時,這個藉口從此不成立,整整十個各色各樣大小不一的鞋盒子赫然疊在桌上危樓一般,清一色二十三碼半,清一色十寸高跟。

  次日,總裁經過我身邊,我起立問好,他首先低頭去看我鞋子,整個人顯得古怪且有點滑稽。當他看到我腳上還套著昨天的平底鞋時,面色平靜地咳嗽一聲,未置一辭進辦公室去了。可我總覺得在他看見我鞋子那一刻,臉上露出一丁點幾乎無法察覺的、似笑非笑的怪表情。多麼匪夷所思的上司。

  秘書的工作比起做企劃無趣得多,瑣碎得多。打掃他辦公室,不停接電話,安排行程表,整理列印他丟過來的成堆檔,諸如此類。幾天下來我開始懷疑他是否不滿意我之前鬆懈的工作狀態,借此差將我擱置起來?

  有次收拾他辦公室,不經意看到他桌上散亂擺著許多商家報表和差價報表等機密檔。我一張張翻閱,一張張天文數字看得我心臟撲通亂跳。這些文件是保證本公司在進出口貿易界屹立不倒的重要支柱,這間總裁辦公室可以說是整個公司心臟,關乎幾百人飯碗,而這間屋子只有兩把鑰匙,一把由總裁保管,另一把正握在我手裡。想到這裡我握鑰匙的手沉重起來,這小小一件東西代表的是何等信任。我把檔按照日期收整妥當,把一切打點乾淨,越來越覺悟到秘書這項工作的意義。

  耶誕節這天早上我收到的第一件禮物是總裁送的。一條橫格棉襪裡套著小小的手機吊飾。一把銀質的小弓上鑲滿著白色和藍色亮鑽,做工精緻、光線迷人,雖是小東西但扣環上的名牌標誌表示它價格不菲。

  其實這一天全公司員工桌上都放有一隻同樣的襪子,裡面裝有不同面額的獎金。可見經理嚴格要求我們同時,待我們也十分大方。我感興趣的是以前他的秘書都收到什麼聖誕禮物?無人知曉。

  中午蕭朋匆匆忙忙趕過來,他說工作實在忙碌,晚上仍要加班,放下一個包裝好的玩偶熊匆忙趕回去。我索然無味地把玩偶丟在一旁,早已過了喜歡這種東西的年紀。看來這個聖誕夜我要獨自度過。

  今天我想破例晚一點下班,等華燈初上時可以沿路欣賞街道旁的節日霓虹。偌大一棟樓無人加班,連保安也在看電視狂歡。我走出去的時候天上竟飄著雪花,厚厚地積雪靜靜地鋪在地面,鋪滿停在路燈下一輛黑色汽車,想來已下了多時。門口兩棵大聖誕樹上掛滿彩燈、聖誕老人布偶、各種小玩具,積雪厚厚的壓在上面,平添許多節日氣氛。樓前的小廣場一片空曠,隱隱約約聽見不遠處的車馬喧嘩。下得臺階,看著身前的影子長了又短忽感寂寞紛至遝來,仿佛這個世界上只有我一個人是孤單的。我告訴自己,我不怕寂寞,我不怕寂寞,可是心裡仍然空蕩,渴望有個人來填補這無窮無盡的空白。

  這時一個人影從黑暗裡閃出來,撒丫子向我奔跑著,一邊揮手一邊遠遠地喊:"聖誕快樂。"

  我幾乎是飛翔著跑到他面前,他彎著腰大喘粗氣,他說:"全部出租都堵在路口,我還以為會遇不到你。"

  就在這一刻,我忽然明白了,我加班並不是為了看一看熱鬧的聖誕夜,而是為了等待他的到來,等他來填補我內心的空缺。

  看著許劍因奔跑漲紅的臉我心中無限酸澀,頃刻又被快樂包圍。

  "餓不餓?我們去吃東西,我要餓暈了。"我問。

  偏偏在這個時候,那輛一直停在雪地裡的汽車加足油門詭異地躥了出去,我受驚嚇一不留神跌倒在雪裡。

  許劍開懷大笑,伸手拉我起來:"你真是餓暈了。"

  我吐吐舌頭,口中抱怨,內心其實感激那輛車的主人。因為借此我有充分理由拉住了許劍的手,堅決不再放開。

  然後我們跑了一整條街尋覓餐館的空位,居然家家爆滿。兩個人抱著咕咕叫的肚子從最後一家店出來,饑寒交加,我腦子忽然亮起一盞小燈泡:"去我家做飯吧,有水果蔬菜,只需添置一點熟食即可。"

  他立刻兩眼放光,點頭如鑿蒜。

  回到家兩個人都餓得肚子扁扁,再也走不動一步。一打開門屋裡伸出一個小頭來。我居然把狗狗忘得一乾二淨,它一定坐在門口等了我一個晚上。

  見到許劍它似見到熟人,搖著尾巴撲上去。許劍也似遇到故知開心地問:"叫什麼?"他當然知道我不會傻到真給它取名為許劍。

  我說:"初雪,冬天的第一場雪。"

  許劍會心地笑,剛要伸手去抱,我喚它:"初雪來,準備開飯了。"

  它聽習慣了我說這話,知道有東西可吃,又撲著我的腳跟過來。

  許劍鬱鬱:"有了新主人,忘了舊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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