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兒主義(41)_賴為楷

四十一

　　我面前的車頂壁上釘著一塊蒙著灰塵的網站牌，利用無所事事的時間，我開始努力記網站，只見這967一路要經過洪山橋、柳橋、高峰橋、雙拋橋、橋北、解放大橋、橋南等地段，滿眼都是橋，不懂的人還以為我在坐船。福州也真是奇怪，明明是塊陸地，怎麼會冒出這麼多的橋，不如叫橋城吧？或者把那個"州"改成"洲"。

　　半途中我們看見一輛5路車在僑雄站熄火了，全車的乘客都一臉陰鬱地下了車，司機正在車下維持秩序。三精見狀馬上幸災樂禍地叫我們快看，他說："它果真拋錨囉！"

　　僑雄一過，就到雙拋橋了，勞苦功高的967到底還是順順利利將我們運到了目的地，我們隨浩蕩的乘客們紛紛下車，邊下車邊聽到耳邊響起典型福州女人沙啞粗大的抱怨聲："破車，還真是破車！"我、三精、太高、殺菌皂站在巨大的看板邊上目送967緩緩遠去，看車上的人就跟河裡的水草一樣非常有節奏地一路左右搖抖，心中充滿無限感慨，因為我們都做了一回水草。

　　終於可以買東西了，一路上什麼店都有，就是口袋中沒有那麼多的錢。所以說那些來大城市抱怨買不到東西的人，其實是抱怨自己沒有那麼多的錢。我家以前有個舅公住在鄉下，每年都會來縣城兩次，每次來都很喜歡往街上逛，可是每次逛回來都抱怨買不到什麼東西。我奶奶是他姐姐，我奶奶就問了："你到底想買什麼東西啊？怎麼每次都聽你說買不到啊？"我的舅公說他想買刷了牙齒會白的牙膏，我奶奶說超市里一大堆，舅公就說太貴；我的舅公說他想買一件"地球人都知道"的保暖內衣，我奶奶說專賣店有很多，舅公說太貴了；我的舅公說他還想買一小箱"用了不傷手"的洗衣皂帶回去，我奶奶說西門頭的批發部裡有的批發，舅公說實在太貴了。我奶奶急了，罵道："買不到買不到，一貴就說買不到，你除了會看廣告會什麼？會種田？從小就不愛念書，現在六十多歲了日子不好過了吧？真操心！"

　　不說我奶奶和舅公了，說我。我上街的目的很明確，要買一架電動剃鬚刀，於是我們走到了東街口百貨大樓。可惜大樓太大，半天找不到入口。

　　我納悶了："奇怪，怎麼四處都是廣告玻璃窗啊？"

　　太高仰頭一望，說："哦！你們看，大家都從橋上過呢！"

　　我們於是抬頭，果真看到非常多的行人在天橋上面走來走去，有的女士還穿性感超短裙。太高一聲令下，我們全都跑到最近的一個階梯口然後開始登橋。看來福州果真得叫橋城，做什麼事都離不開橋。大家一起往天橋的南通道口走，很快便被引入了東百大樓。一陣冷氣猛地向我們吹來，全身仿佛沐浴在大雪之中，舒服極了。

　　我們從一樓開始向上轉，可走到頂也沒有看見賣電器的櫃檯，感覺這大樓就是一個狹小的迷宮，貨品缺乏，雜亂無章，只能讓人沒有方向地到處亂走。

　　三精扶著樓梯說："不行了不行了，哪裡有賣陰（暈，下同）動片？"

　　於是殺菌皂扶著三精在一樓鞋鋪的試鞋椅上坐了下來。這時一個小姐走來跟我們做微笑服務，她笑吟吟地問："請問你們想買什麼鞋？"

　　三精說："我想買陰動片。"

　　那售貨小姐把臉一沉，也冒出跟三精一樣的口音說："頭陰，到隔壁買氣！"可見這也是個閩南人。

　　我們從進來時的那個路口又退了出去，外面的熱流頓時就把我們包攏了，而且熱流中還飽含著橋下來往車輛所排放的廢氣，立馬烤得三精直想作嘔。我們趕緊退到橋中央的大圓盤那裡，準備讓三精找個地方吐，免得三精他往天橋下吐，這時太高極目一眺，忽然大叫："一群傻逼！你們看那裡才是東百的大正門啊！"我們看去，果然那裡才是大正門，而且大門邊上還有一家大M（指美國著名速食品牌麥當勞，其標誌就是一個醒目的M）。三精看了吐意全消，趕緊拉著我們咚咚咚地跑下天橋，然後在大M的零售窗前買甜筒請我們吃，這令我突然覺得三精身上有很強的低等動物特性。

　　眼前這個東百，據說建於上世紀50年代，後來人家覺得太矮，到了80年代再次加高--以至於如今太高，需要仰望。它的二層正好與外面的東街口立交橋連通。

　　我們第二次走進東百，感覺跟第一次光臨大不一樣，眼界豁然開朗，各種奢侈品都在慢悠悠的顧客面前閃閃放光。一問才知，我們來到的是東百的新營業大樓，這樓跟剛才進的那座扇子形的破樓是合併著的。我感覺東百猶如一個變形金剛，從上世紀開始就一直在組合、變形、變形、組合……

　　我的目標是電器部，於是走向扶手電梯，腳正要踏，一個這棟樓的營業小姐匆匆忙忙捷足先登，電梯上了一半半，那個在我們前面的小姐突然大叫："哎喲！我的包落了！"於是轉身，又匆匆忙忙地逆向下樓去撿皮包。

　　我們來到電器部，站在賣剃鬚刀的專櫃前面看了好半天。

　　售貨員小姐看我們是來買東西的，於是特別熱情："先生們請問需要買些什麼呀？"被她這一問，我倒半天不會說話了，來剃鬚刀專櫃不買剃鬚刀難道還買西瓜刀？小姐尷尬地笑了一下，連忙改口："先生請問您想買哪一款剃鬚刀？"我聽了還是無從回答，你想，要是我明確要買哪款了，還需要看這麼久嗎？

　　於是我從那頭的玻璃櫃檯看到了這頭，再從這頭看到了那頭，售貨小姐不厭其煩地追蹤著我的步伐熱情解說："荷蘭的飛利浦您知道吧？世界上最大的電子公司之一，它在剃鬚刀上的設計呢非常人性化，主要採用了圓頭……哦，這個是松下，日本松下的，它一般採用長刀式的設計，有單刀也有雙刀，您看……對了對了，德國博朗也非常不錯，非常專業，價格還非常實惠，您看……"

　　我主意沒定，所以一個人喃喃自語："別人說買飛利浦的好，要不然我也……"

　　小姐聽罷連忙從飛利浦專櫃拿出一架飛利浦，然後面帶專業的售貨笑容對我大力推薦："就是就是，飛利浦好，您看這款不算貴，挺適合學生的。"

　　我掃了一眼，說："雖然價格適合學生，可刀片不一定適合學生的鬍子啊。"

　　小姐二話不說立刻換上一架高檔的三圓頭式剃刀，說："呵呵，這架夠檔次了吧，價格很昂貴哦！"

　　太高看了一眼非常不屑："造得就跟按摩棒一樣！"話音剛落，小姐的臉唰地就紅了一大片。

　　我尷尬地連忙轉移話題："我看看松下的，看看松下的。"

　　售貨小姐於是心有餘悸地挑出了造型非常保守的一款，推薦說："這款近來很受你們年輕人歡迎，顏色很出眾，要不您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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