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忽而今夏 | 上頁 下頁
四一


  周欣顏說,「章遠不如不來,何洛不過偶爾歎氣;現在倒好,天天嘮叨,簡直是祥林嫂。每次進了食堂,非要坐在他們上次吃飯的地方。」

  校學生會招新,沈列跑去當了一個小幹事。課間他說,「幹事,真是幹事兒,天天被支使著跑來跑去,複印列印分發傳單,民工啊。」眾人笑,問他那又何苦。沈列一挺胸:「有好處的,下周體育部組織去看男籃國家隊和美國前NBA代表隊的比賽,我就是聯繫交通事宜的 工作人員,也許能搞幾個簽名。」

  「啊,那能帶我混進去嗎?」何洛問。

  「前段時間發票,你怎麼沒領?」

  何洛不好意思說自己一直在發呆,於是笑著歎一口氣,「算了,那我就不去了。」

  「我再幫你問問吧。」沈列飛快地應下來,「交給我好了!」

  他交到何洛手中的卻是一張工作證。「這麼牛?」何洛雙眼一亮,「那我不是可以混到球員身邊了?謝謝啦!」

  「當然要謝,這可是我自己的。」沈列雙手插兜,腳跟一踮一踮,「沒有多餘的票,我就不去了,反正我對籃球興趣不大。」

  「啊,這怎麼好意思?而且,你不是還要聯繫交通?」

  「部裡其他人會搞定。」沈列不好意思地搔頭,嘿嘿一笑,「其實啊,我就是一革命螺絲釘,還是邊邊角角作裝飾的,少了我,社會主義大車一步也不停。」機關槍樣的語速。

  何洛實在很想去,也不多謙讓,說,「好!就當我欠你一個人情吧!」還特意帶了三五個膠捲。比賽結束後,她和章遠在電話中說起這件事。

  章遠說,「看你興奮的,我還以為你見到喬丹大叔了呢。」

  「我也以為會有老牌NBA明星來,誰知道都是當年的三線球員。」何洛笑,「不過看現場還是挺爽的,我冒著被清除出場的危險,一直混到VIP座席區,照了很多很清楚的照片,改天寄給你吧。」

  「那你自己的門票是多少排的?」

  「我沒有門票,沈列把他的工作證給我了,他現在跑去校會混了。」何洛興致勃勃講了學校裡眾多新聞,應接不暇的講座,親眼看見商業、演藝、文化各界名人,又問,「對了,你們那邊的社團沒有去拉新生麼?都沒聽你講起。」

  「我對社團、學生會什麼的不感興趣,也特別不想去給某些學生官僚捧場。」

  何洛忍不住笑,「也有為民請命的幹部,對不對,章、大、班、長。」

  「其實很累。我想我不大適合。」章遠頓了頓,「你知道,我其實是個散仙,不大喜歡這些條條框框,整天嬉皮笑臉玩世不恭,而且又懶又沒時間觀念……也不善於團結在導員周圍,入黨也不積極……被迫辭職是早晚的。」

  「很深刻的自我批評啊。」何洛說,「其實學生會和社團組織的活動也很多,不都是官僚。」

  章遠又補充一句:「生活精彩的只是你們學校,我們這邊比較無聊。」語氣凝滯,讓她一時不知如何應答。

  期中考試接踵而至,何洛無暇分身,也沒有章遠的音訊。

  原來,他還是介意著,學校之間的差異。何洛有些頹然,莫非兩人之間的對白,再不可能如高中一樣隨心所欲?

  或者他也在期中考試。何洛想著,預備給章遠打一個電話,打算選幾個話題,兜兜轉轉能想到的,都和學業有關。

  徹底被考試洗腦。

  故鄉已經北風蕭瑟,兩三日後下了那一年第一場大雪;北京依舊晴空萬里,透過銀杏金黃樹葉的罅隙,天空更顯深幽。

  夜來何洛獨坐在寢室裡,臨近九點時去電話亭前排隊,哪怕只講三分鐘,問問天氣也好。

  前面的一個女孩子似乎也是大一新生,帶著哭腔形容化學實驗上,如何捏碎了一隻小試管,何洛聽得真切,想到掌心一片片小碎玻璃,頭皮發麻。對方應該是她的男友,軟言安慰,女孩子哭哭笑笑地撒著嬌,一會兒又壓低聲音竊竊地說起纏綿的話來。「想不想我啊,有沒有每天抱著我留給你的熊熊……」

  漸漸輕不可聞。

  似乎從沒有用這樣嬌嗲嗲的聲調和章遠講過話,何洛想,不知道如果這麼說,他會起一身雞皮疙瘩笑駡自己神經短路,還是會哈哈一聲,然後學回她的語氣?終於輪到她,給章遠打了傳呼,站在小黃帽下等著回話。

  有同學過生日,將一身臭汗的章遠從籃球館拉到飯館。他被熏了一身的煙酒氣,回到宿舍已經趕不及去浴室,於是打了兩壺熱水。在水房裡洗頭洗到一半,同寢室的「阿香婆」站在走廊大喊,「你的傳呼響了,北京號碼!」

  章遠顧不得冷熱,急急忙忙隨便調了一盆水,三兩下把泡沫沖掉,一邊拿毛巾抹著頭髮,便跑進門搶起桌上的BP機。

  秋風驚起落葉,已經帶著涼意。時間一分分流逝,何洛拉高衣領,望著漫天寂寥的星。

  後面的男生不斷問:「同學,還要多久。」

  「再等五分鐘,好不好?」

  「我們都等了這麼久了,你不打,就不要占著地方。」男生開始抱怨。

  不停地念,「唐僧!」何洛憤憤地想,轉身說,「你是想我等五分鐘,然後說上五分鐘;還是現在就打給家裡,然說說上半小時?嗯?」毫不客氣。

  「五分鐘,你說的啊……」仍然碎碎叨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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