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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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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那張臉上的嘴巴忽然張得很大。我只看到那張嘴,裡面露著潔白的牙齒,我順著嘴向上看去,看到了鼻子和眼睛,還有很短很短的頭髮。我想他也看到了我的鼻子和眼睛。林楓陽一臉汗水地站在玻璃後,我在外面透過玻璃看著他。 過了三秒鐘,我們幾乎是一起喊出來一個字——「你!」 我在外面喊:「你開門啊!」 林楓陽在裡面大喊:「機器把門擋住了!」 「你搬開啊!」 「我正在搬啊!」 我們砸著玻璃激動地喊著,我說你快把機器搬開,他說我已經在搬了,你從外面使勁推啊。可是我們倆誰也沒動,我們的眼睛恨不得把對方吞下去,生怕對方又消失在彼此面前。林楓陽喊:「你回來啦!」 我喊:「我回來啦!」 我們又跳著喊了一會,只是喊,聲音大得全樓都能聽到。喊到嗓子啞了才想起這麼說話太費勁,我們又花了很大的力氣把頂著門的機器推開。剃了寸頭的林楓陽穿著粗布藍襯衣,穿著滿是油污的棉布褲子完整地出現在我面前,我一下子撲上去,緊緊抱住了他。 「我回來了!」 他也緊緊抱住了我。 「你回來了!」 這個晚上,我的表現確實大大超出了所有人的想像,包括我自己。學校旁邊的小肥羊裡,我不但嬉笑連聲,還一個一個陪著大家喝酒。我從鏡子裡看到曾經消瘦蒼白的臉頰在酒精的作用下粉紅盈盈,我覺得奇怪,以前我喝多少酒,臉色也總是慘白慘白的,越喝越白,如同點過了鹵水的豆腐。父親說喝酒臉白的人身體將來會不好,因為酒精走的是肝臟,危害甚大,而喝酒臉紅的人倒好一些,酒精順著血液走遍全身,走過就散。我不知道他說的有沒有道理,但是從來喝酒不上臉的我,今天就像中了桃花的毒。 林楓陽醉醺醺地摟著我的脖子要和我喝交杯酒,我說喝個錘子啊,是爺們,我跟你喝一瓶。說完咕咚咕咚灌下去,林楓陽看得目瞪口呆,說你沒事兒吧?張家義在旁邊說有個雞巴事兒,丫的量你還不知道啊!我一口氣喝完一瓶後王涔涔又從柯艾手裡拿過一杯酒,我笑著說你怎麼關心我啊?她端著杯子說這都被你看穿了,太沒面子了!「咣」的一聲和我碰了杯,當她把手中一杯啤酒喝了下去,在座的男人女人一起熱烈鼓掌,接著是一陣響徹屋宇的哄堂大笑。何大班長摟著新女朋友衛玲的肩膀哈哈大笑:「操,長安這小子脫胎換骨了!」 這場酒快結束時候我拿著一杯啤酒說咱們杯中酒吧,這一杯我喝一半。張家義喊,憑什麼你丫喝一半?我們都是滿著的。我說我先喝了。喝完一半我把剩下一半拿在手裡,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我把這一半酒緩緩地灑在地上,像插秧一樣彎腰認真地灑著,不剩一滴。我再起身,把剩下的空杯子倒扣在桌面上。眾人臉上的神采漸漸暗淡下去,喝幹各自的酒,喝完也把空杯子扣在桌面上,等著我說話。 我漲著紅撲撲的臉喊:「走啦!」 新的一年開始,新的一切開始。 「活著」,這個詞彙隱在蒙上厚重塵土的記憶帷幕深處。我凝立在圖書館的每一秒鐘,聽見匯成光線的塵埃在回憶裡噗噗墮落的聲音。在大學最後一學期的2006年,在我們這些北京大學生之間,「畢業」這個詞彙是最有誘惑力的。所有人都要面對現實。 每個人都在做不同的事,我很平靜地欣賞我們的變化。 他們的愉快蒙著一些祭祀類的色彩。我看見林楓陽每天像只覓食的犬在實驗室裡做各種實驗,那些電子儀器在他手下發出默默的喘息聲。「經歷死方知道生之可貴。」我想起這句話,他的眼神裡少了頹廢的暗光,一切並不是在時間中改變的,是在他的心裡;何大班長和衛玲常常攜手出現在圖書館裡,他們翻書的聲音,猶如鴿子拍動翅膀的聲音;那些畢業論文的紙張像雪片一樣,堆在何毅的床上,蓋住了疊得整齊的籃球短褲;張家義舉著一張工作合同時我聞到他身上有香水的味道,他說那是CHUN的香水味,也許是CHUN對愛情的果敢堅決激發了張家義的潛力,CHUN拿到畢業證書來到北京,張家義同時輕鬆地和一家電子競技俱樂部簽約,月薪四千,成了一名職業遊戲家;王涔涔英語考過六級,正在准備考專業八級。答辯前的一天晚飯後,她告訴我她想去當翻譯,或者考公務員,多穩定啊,她說她希望生活得安穩就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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