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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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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祝你在部隊早點升官發財,別回來念這破大學了。」林楓陽點上根煙說。 「我祝你成為中國軍隊的第一猛男,」何大班長說著從床鋪下面掏出一雙耐克護腕,「新買的,送給你,沒准用得上。」大家的目光又集中在我身上,想知道我要對康吉拉說點什麼,我抓起一瓶啤酒說:「我祝你早點實現自己的理想。」五個人紛紛拿起桌子上的啤酒:「喝,幹了!」我能充分感到一種悲愴的氣氛從宿舍的各個角落蔓延開來,它像一陣風暴,席捲了每個人的心靈。空酒瓶重新放到桌子上的時候引發了一陣沉悶,一分鐘內沒有一個人發出聲音。 「呦,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康吉拉笑著先開口了,「我選擇了這樣一條道路,你們應該為我高興才對。」 「高興?怎麼高興?」何大班長喊了起來,「老康,咱別的不說,這麼大的事兒你現在才說,你說你夠不夠意思?對,你是藏族人,你是從外地來的,可你說句實在話,我們幾個北京的哥們兒平時有沒有難為過你?白長安也是從外地來的,人家怎麼不去當兵?你有什麼不爽的事兒你說出來,你他媽的是要當兵還是要做樣子給我們看?」 我按住何大班長的腿,說:「你別著急,康吉拉沒有那意思。」林楓陽在一旁不停冷笑,張家義抽著煙盯著康吉拉,慢吞吞地說:「真他媽不明白你丫怎麼想的。」康吉拉又抄起一瓶啤酒,脖子上的青筋暴露,一字一句地說:「我只是想走自己的路,你們對我很好,我心裡明白。大山的子孫總是喜歡追求天邊最美的陽光,我喝了這瓶酒,希望喝掉你們對我的誤會。」說完,他仰起脖子一仰而盡。宿舍裡又被濃濃的沉默氣息籠罩著,幾分鐘後,林楓陽起身上廁所,咣啷啷踢倒一堆空啤酒瓶子,他忙蹲下收拾。 「唉,」何大班長長歎了口氣,環顧了一下左右,說,「算了,睡覺吧。」 他又補充了一句:「當兵聽說是很苦的。」 康吉拉走的那天是個週末,天氣出奇的冷,飄著零星的小雪。 學校裡只有康吉拉一個人保留學籍入伍,我們看著他在宿舍裡收拾東西,心裡泛起一陣陣酸楚。此時的康吉拉已經穿上了一身嶄新的沒有肩章和領花的軍裝,及肩的長髮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又短又平的寸頭。何大班長的收音機一直開著,裡面的音樂節目播送著搖滾歌曲,我們在激烈的音樂中幫康吉拉整理行李,幫他一起笨拙地打好背包。上午10點,一切收拾完畢,康吉拉看看睡了近兩年的床鋪,笑著說:「再坐一下吧,下次回來還不知道在不在呢。」何大班長兩隻手揣在褲子口袋裡,站在一旁看著康吉拉,目光凝固。張家義說:「差不多了,車快來了,我們下樓等吧。」 好多女生在樓下等著,王涔涔和柯艾站在最前面。唯一能和林楓陽抗衡人氣的帥哥要走了,這在學校裡引起了一場地震。康吉拉穿著軍裝背著背包走在最前面,我們四個在後面提著行李,穿過宿舍樓的走廊,別的宿舍的男生紛紛打開宿舍門觀望,並沒有人說話,他們只是在看。不知是哪個宿舍的男生,喊了一句:「康吉拉,好樣的!」然後我們就聽到了掌聲,先是一個宿舍零星的拍了幾下巴掌,然後又是一個宿舍的掌聲,接著又是另一個宿舍,掌聲像雪花一樣撒滿了全樓,我們走到樓下,所有在宿舍裡的男生都敞開了窗戶開始為康吉拉鼓掌,那清脆整齊的聲音響徹雲霄。樓上有男生喊:「哥們兒,你牛逼!」 趙染走過來,站在我身邊。學校廣播站的女播音員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機電系全體男生為他們今年參軍入伍的同學康吉拉點播了一首《祝你一路順風》,請欣賞。」瞬間,離別的音樂籠罩了整個校園。林楓陽看著我,我看著張家義,張家義又看著林楓陽,最後我們的目光都集中在何大班長的臉上。何大班長的臉紅了,說:「我點的,送給康吉拉。」康吉拉深深地看了何大班長一眼,沒有說話,徑直走向一輛停在機電系門口的北京212吉普。 我們將所有行李都裝上了車,康吉拉和開車的那位軍官說:「首長,請您等一下。」軍官點點頭。康吉拉轉過身,看著我們四個人,說:「我走了。」他走過來,給了我們一人一個擁抱。輪到林楓陽的時候,林楓陽把他拉到一邊,背過身俯在他的耳邊說了幾句話,康吉拉用力給了林楓陽一個熊抱,拍拍他的肩膀,然後快步走到車前,猛地一轉身,舉起右手,給我們敬了一個很標準的軍禮,宿舍樓上和女生堆裡響起了一片掌聲。 那一刻,我發現我們四個人的眼睛裡都有淚光閃動。幾秒鐘後,康吉拉放下手臂,上車,從窗戶裡伸出一隻胳膊沖我們招手,直到車消失在學校的大門外,他也沒有再回頭。廣播裡的歌聲還回蕩在校園中:「當你背上行囊從此一個人走,我只有默默地祝福你……」 事後何大班長追問林楓陽當時對康吉拉說了什麼,林楓陽狡猾地笑了笑:「你們去問老康吧。」 送走了康吉拉,期末考試如約而至。 每天趙染都約我去圖書館或自習教室複習功課。去自習教室我的壓力就會變大。趙染見我面露難色,就問:「怎麼一提去教室你就哭喪著臉?」 我艱難地吐出一句話:「自習教室人太多了,讓同學看見我們天天泡在一起影響不好。」 「有什麼影響不好的?白長安!」趙染有點生氣,小聲喊,「你以為周圍人都注意你?跟我一塊兒複習很丟人嗎?」 「我只是不想讓別人說閒話。」 「嘴長在別人身上,愛說什麼說什麼,你管得了嗎?」趙染哼了一聲,說,「你有時候真不像個男人。」趙染開始收拾書包:「我先走了,明天再說。」我的自閉症開始發揮作用,我坐在座位上,目送趙染離開自習教室。我打開英語書,半小時過後我發現自己根本看不下去,從書包裡掏出一本王安憶的《長恨歌》讀了起來。 字還沒看幾行,旁邊座位上有一個大哥的手機響了,他說話的聲音大得整個自習教室都能聽見,同學們或轉頭怒目而視,或帶上耳機掩蓋噪音。坐在我後面的一對情侶也暫時停止了震動桌椅的動作,男生嘴裡發出謾駡聲:「真他媽煩人,這兒是打電話的地兒嗎?」那位大哥在接完一個倒賣盜版光碟的電話後終於興高采烈從口袋裡掏出煙來抽,我看了看他的樣子,仿佛有種剛和比爾?蓋茨談完億萬美元生意的滿足感。 趙染轉天戴了兩隻白蝴蝶髮卡,真是漂亮,又是一副笑靨如花的模樣,好像忘記了昨天發生的不快。「好好複習!」她說著,塞給我一塊德芙巧克力。 何大班長把前幾年的各科考試卷子全部找了出來,放在康吉拉空蕩蕩的床上一張一張地分析。張家義問他幹什麼?他扶了扶眼鏡,說:「我在找重點。」什麼樣的題目才能當成重點呢?何大班長的解釋是這樣的,凡是以前考試曾經出過近似內容的題目都可以稱之為重點。一頁一頁地翻書不如針對題目翻書更加實在有效。我們沒有必要得滿分,我們就是要考試及格,拿到學分。所以還不如在一無所知的前提下針對試題來學習書本知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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