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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我說:「是趙染她們宿舍,趙染讓我問你們願意不願意去杭州?」

  「她們說去哪兒咱就去哪兒了,還有什麼好說的!」何大班長口水都要流出來了。我覺得自己恍惚間做了一件很荒唐的事情,就像把一群羊引進了狼洞。

  「杭州?好地方,去!」林楓陽的桃花眼笑得眯成了一條線。

  「王涔涔也想和咱們一起出去玩兒,」張家義說,「也帶上她吧。」

  第二天一早八點多我就去找趙染。在女生宿舍樓下,我聽到樓上有說笑聲,抬頭,看見幾個女生打開窗戶伸長脖子望著我們。趙染也抬頭,笑著沖她們招了招手,對我說:「咱走吧。」

  在計程車上,趙染掏出一個小巧玲瓏的手機,粉紅色的,很薄,是女孩兒喜歡的那種款式。她在電話裡把買票的人叫做表姐,還約好在北京站旁邊的KFC裡見面。

  計程車停在KFC門口,趙染推開車門鑽了出去,沖一個站在KFC門口的女孩兒喊:「表姐。」我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那女孩兒大概二十七八歲的樣子,穿著一身鐵路部門的藍制服。她見到趙染很高興,兩個女孩兒熱烈擁抱了一下,「呀,又變漂亮了!」那女孩兒說,「倆月沒見又變漂亮了。」

  趙染笑著,說:「你比我更漂亮,這身衣服穿上真好看。」

  女孩兒看了我一眼,笑著對我點了一下頭,問趙染:「你男朋友?」

  我能感到我的臉「騰」地一下漲紅了,身上出了一層細細的汗。趙染也回頭看了我一眼,她的目光平靜地照在我臉上,放鬆而自然,我感到臉上的溫度更高了。趙染的目光裡交織著很多複雜成份,我不敢去分析那裡面到底有什麼,只覺得自己的心臟都快跳出來了。「票呢?」趙染問那女孩兒,我知道趙染是故意把話題岔開。那女孩兒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疊火車票,說:「明兒下午的,直達杭州。」趙染拿著票算了一下,從錢包裡掏出錢來給她,說:「謝謝表姐啦!」

  和女孩兒告別後,我和趙染又坐上計程車回學校。她把五張票交給我:「放好,別丟了。」這一路我們都沒說話,看著街邊商場前飄起的彩帶和氣球,我看到來往行人的臉上都充斥著節日的喜悅,一對年輕的情侶互相依偎著站在樹下等公車,他們的笑容甜蜜得令人羡慕。

  我和林楓陽去給王涔涔送火車票,林楓陽明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顧來往女生的閃電目光,自個兒東張西望地看著,我知道他在找柯艾。在女生宿舍樓下,林楓陽問王涔涔:「柯艾呢?」

  王涔涔笑著說:「人家去哪兒我怎麼知道?」林楓陽噎了一下,又問:「她電話多少?」

  王涔涔說:「我有以前的,現在她換號碼了。」

  「五?一」上午10:00,我們四個人,加上王涔涔,一起站在經濟系女生宿舍樓下等趙染她們。平時熱鬧的學校現在一片安靜,食堂的煙囪冒著小股小股的白煙,外賣視窗已經關閉。幾個拿著足球的新生看到我們時吹起了口哨。

  「丫的找抽!」何大班長等那幫新生的背影消失操場上的時候大聲說,「操,這幫傻逼!」林楓陽斜著看了他一眼,沒說話。王涔涔今天穿了一件紅色的耐克外套和棉布口袋褲,背著一個綠色的背囊,看上去英姿颯爽。五分鐘後,趙染帶著兩個女生下樓了。她給我們介紹,高個的女孩兒叫田雅楠,有點兒微胖的叫衛玲。兩人一看到林楓陽眼睛都亮了,要不是人多估計就會尖叫。你想想,能和全校女生的偶像去旅行,簡直是一場大春夢。林楓陽早就習慣了這種目光,居高臨下地笑了笑,沒說話。何大班長很熱情的做了自我介紹和他人介紹,說了一番什麼「啊,記得見過你」「上次在公共課你還回答問題來著」之類的寒暄話。那兩個女生的魂兒全在林楓陽身上,根本沒注意他說什麼。

  我們八個人浩浩蕩蕩地乘計程車向火車站進發。中午我們在火車站附近的小飯館隨便吃了點兒東西,席間何大班長舉著酒杯意味深長地發表了一場演說:「我們這次旅行的目的很明確,陶冶情操,放鬆心情,有幾個主要特點,第一,增添男女生宿舍之間的友誼,為下一步系與系之間和諧進步發展打下良好的基礎,第二……」林楓陽對我小聲說:「我覺得丫的真能當個政治家。」田雅楠和衛玲在林楓陽的勸說下喝了點兒酒,何大班長讓趙染也喝點兒,趙染笑著搖頭:「我真不能喝,喝了身上就過敏。」我坐在趙染身邊沒說話,何大班長慢慢把拿著酒杯的手縮了回去。我看著何大班長給兩個女生敬酒,心裡一片茫然。趙染在旁邊問我:「怎麼了?」我搖搖頭,看了她一眼。發現她也正看著我,眼睛亮亮的,沖我點了點頭。我心裡立即溜進了一點光,趙染能明白我在想什麼嗎?我不敢肯定,我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趙染的表姐想得甚是周到,給我們的車票號碼是相臨的。四個男生佔據了三個上鋪和一個中鋪的位置,女生則是三個下鋪和一個中鋪,趙染和我不約而同地選擇了中鋪,在一個格檔裡的兩個中鋪。何大班長和張家義在下鋪和兩個新認識的女生聊天,林楓陽揣著手機早早躲到上鋪,王涔涔坐在靠窗的折疊椅上,撩起白紗布簾看風景。我躺在床上,靠著被子看一本新買的《小說精選》。

  「吃巧克力嗎?」我扭頭,趙染已經脫鞋爬上了中鋪,露出一雙穿著長筒綠襪子的腿,「我帶了好多。」她從運動背包裡掏出一把德芙,扔到我的床上。

  我搖搖頭,說:「你吃吧。」「你吃,我這兒還有好多呢。」她敞開背包給我看,裡面花花綠綠的一大堆零食,許多我都叫不出名字。我拿了一塊德芙,撕開包裝紙,把巧克力放到嘴裡。趙染盤起雙腿,坐在我對面,也拿了一塊巧克力放在嘴裡。

  趙染問:「你又看什麼呢?」我把書的封皮展開給她看。「又是小說,」趙染說,「你就不會看點兒別的?」我又搖搖頭,趙染睜著一雙大眼睛,生氣地說:「你別總搖頭了行不?一天說不出三句話來!」她瞪了我一眼,低頭用手指卷起一根從毛衣袖口上鑽出的線頭,抬起手腕,用牙齒輕輕地咬斷那根殘線。窗外開始浮現山的脊樑,光禿禿的大塊岩石上佈滿龜裂紋路,石頭縫中擠出嫩綠的草尖兒。遠處山脊上的樹摣開枝條,連成雄鹿角似的一條封鎖線。半個太陽的溫熱光芒撒下來,讓它們成為沉默的陰影。我和趙染的目光交織著,我低下頭去,將一扇心靈的門緊緊鎖上。她一下一下的,試圖用有節奏的目光推開,如此反復,被我在次次震盪中矛盾地拒絕了。

  吃過晚飯,大家仍舊困意全無。張家義、何大班長、田雅楠和衛玲在下鋪打牌,女生們的笑聲加上何大班長宏亮的嗓門,形成極強的一股噪音。幾個經過的旅客用一種厭惡的目光瞥著他們。「小點兒聲吧,」王涔涔坐在窗邊提醒他們,「人家都看你們呢。」

  「沒事兒,我們玩兒我們的,」何大班長興高采烈地拿著牌,「嘿嘿,這局你們折我手裡了。」林楓陽從上鋪探出頭來說:「小點兒聲,我睡覺了。」

  「就你丫事兒多。」何大班長嘀咕一句。

  趙染背對著我躺著,不知道是不是已經睡著。我從中鋪小心地爬下來,走到兩節車廂之間的吸煙角。地板上有小片的積水,牆壁上鑲著一面光潔的鏡子,鏡子下面是不銹鋼的水龍頭,形成一條細線正向下滴水。我從口袋裡摸出根煙點著,對著鏡子深深地吸了一口,腦子瞬間嗡嗡作響,身體產生強烈的眩暈感,嗓子幹痛得有點兒噁心。恍惚間我覺得鏡中的自己如此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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