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琥珀年華 | 上頁 下頁
一五〇


  林森參軍入伍將近十年。十年來,在部隊在軍校都是清一色的男性世界,特殊的環境註定了他感情世界的大段空白。頭幾年他心裡還一直在想著秦昭昭,明明知道她喜歡的人是喬穆,多想無益,卻就是控制不了自己不去想她。畢竟烈火青春的年紀裡,他那麼熱烈那麼投入地喜歡她。來到部隊服役後,封閉的軍營,單調的生活,他更加頻繁地把她在心頭念起想起。始終深刻記住,不需紙與筆。

  分別越久,他越希望能有機會再見到她。可是輪到他探親假回家,她還在大學校園上課。考上軍校後也有了寒暑假,二零零四年春節時他終於有機會參加同學聚會,但她卻沒有來,還傳開了她和喬穆開始戀愛的消息。聽到這個消息時,他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同學會上沒有見到她,他也鼓不起勇氣去她家找她,哪怕是假老同學拜年之名。她和喬穆一起回家過年,二人世界正甜蜜,他貿貿然跑去似乎不太好。何況,她搞不好都已經不記得他是誰了,他不想站在她面前看她費力地想:「你是……」

  寒假結束他回了軍校,有一次和周明宇通電話,周明宇告訴他曾經在街上偶遇她,她打聽了他的近況,還存了他宿舍的電話號碼在手機裡。

  這讓他有幾分激動,她還記得他,還留了他的聯繫方式,那她一定會給他打電話吧?見不到她的人,可以聽聽她的聲音也是好的。他至今還記得她的聲音很好聽,尤其唱起歌來,仿佛銀鈴在耳畔輕輕地搖。

  很長一段時問,林森每天睜開眼睛都充滿期待。總是盡可能地留在宿含,電話鈴響就搶著接,一個又一個電話卻都不是找他的。從春暖花開時節開始等待,等到花兒也謝了,也沒有等到秦昭昭的電話。他漸漸明白,她是不會給他打電話的。當初存他的號碼可能只是因為周明宇要告訴她,所以隨手就存了。她現在已經和喬穆戀愛了,再打電話給他,可能既怕喬穆誤會,也怕他多想,自然是不如不打了。

  漫長的充滿希望的等待,最終等來的是失望。林森不得不告訴自己:好了,你該死心了,她已經有了自己的幸福,別再想她了。

  15

  這以後,林森儘量讓自己別再想起秦昭昭,偶一念起,就趕緊如滅火般澆滅了這個念頭。時間一年年過去,年齡一年年增加,父母開始張羅開了他的婚事,每年回家探親時都要他去相親。他理解他們的心思,雖然自己並不起勁,也還是很配合。一個一個又一個,他也陸續見了不少女孩。

  起初他很挑剔,嫌甲不夠秀麗,乙不夠文靜,丙不夠溫柔……做媒的阿姨笑吟吟,「那你喜歡什麼樣的女生?你說,我替你去找。」

  他不假思索,「我喜歡那種文文靜靜、秀秀氣氣的女孩子,長頭髮,大眼睛,聲音溫柔好聽……」

  說著說著驀然一凜,他突然頓住。他在說准呀?這不是在說秦昭昭嘛!山水迢迢,歲月遙遙,時間與空間的相阻相隔,讓他和她早已成為天涯陌路人。他也早已對她淡了那份心思,可潛意識裡,她竟還在悄悄地影響著他對未來伴侶的選擇要求。

  阿姨催他,「還有什麼要求,說啊!」

  他回過神來,矯枉過正,「沒啥要求,是個女的就行了。」

  媒人還是很快為他介紹了幾個條件不錯的女孩子。但那些女孩子都和他處不長,接觸一段時間後,結局都是同樣的吹燈拔蠟。這不是他的問題,這是所有兵哥哥們的共同問題。

  因為和軍人談戀愛不容易,一個在部隊一個在地方,分隔兩地,一年只有一個月的探親假能見面,平時只能靠書信和電話維繫感情。可是兩個人的生活完全沒有交集點,打電話寫信也漸漸成為例行公事般的近況彙報,很難有真正的溝通和交流。時空的距離決定了感情的日漸疏遠,所以軍人的戀愛成功率一向很低。

  林森相親過的幾個女孩子,和他保持聯繫最久的也只有三個月的時間。一個接一個都知難而退了,婉轉地表示分手。他能理解她們的選擇,名義上他是在和她們在談戀愛,可是他哪裡像個男朋友?他沒辦法陪她們逛街吃飯看電影,她們生日或是生病他也沒辦法送上禮物或是陪護、照顧。逢年過節時人家都成雙成對地起歡度佳節,他頂多是打個電話過來說說話。這樣的寂寞孤獨冷清有幾個女孩受得了?何況這個色彩斑斕的繁華世界,誘惑無處不在。他既然沒辦法盡到身為男友的職責,自然有盡得到職責的人。青春易逝紅顏易老,如果人家女孩子又認識了更好的男友人選,有什麼理由非要吊死在他這棵樹上呢?

  女朋友吹了一個又一個,林森並不傷心難過。相親認識的原本也就沒什麼感情基礎,而兩地書信式的戀愛也培養不出多麼深厚的感情。有一位元和他電話來往了一個月的女孩子連分手的暗示都沒有,就突然間不再接他的電話了。他打了兩次她都不接,馬上明白她「避而不見」的意思,於是毫不留戀地就把她的號碼刪了。有什麼呀!還這樣遮遮掩掩地不給個痛快話,難道怕他會糾纏不休嗎?他不就是回家探親時和她見了幾次面,現在都想不起她的模樣了,還不至於為她要死要活。

  年年相親卻年年和女朋友吹,那些女孩子來來往往都是過眼雲煙,林森無所謂,他父母卻著急了。尤其是林爸爸,「我說你小子怎麼回事啊!怎麼談一個吹一個?」

  「她們要吹我有什麼辦法,我總不能弄根繩子捆住雙腿不讓她們走吧?」林森覺得父親這話很沒道理,這關他什麼事啊!

  「你得想想辦法,在女孩子身上多花點心思呀!照你這樣子吹下去,要幾時才能交上一個正式的物件?」

  「爸,找物件這種事急不來的,您急也沒用。再說了,我都不急您急什麼呀?」

  這話林爸爸不愛聽了,吹鬍子瞪眼,「你小子,你現在倒不急了!讀高中那會兒你搞物件比誰都積極,班上的女生追了這個追那個,還像模像樣地請同學們吃喜糖。那個不該著急的年紀你對這事挺著急,這會子老大不小的歲數該你著急了你倒又不急了。我說,你倒是幾時能請你老子我吃上真正的喜糖啊?」

  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過秦昭昭了,但父親的這番話又把林森的記憶之湖攪得漣漪圈圈,一圈又一圈蕩開的都是她的影子。

  高中畢業後,她去了上海讀大學,他來了福建當兵,從此再沒有見過面。已經六七年過去了,她現在怎麼樣、他突然間很想知道她的近況。借助突如其來的衝動,他立刻躲進房間打電話,怕稍一遲疑就沒有那份勇氣了。她家的電話號碼他至今還記得,雖然幾年都不曾撥打過,但這一刻一想起要打電話了,那七個阿拉伯數字自動跳出腦海。

  他鼓足勇氣打過去的電話,得到的回應卻是刻板的機械女聲:「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停機。」

  時過境遷,她家的電話已經停機了,他再不能借由這個號碼找到她。電話掛斷時,他的心裡是一種無法形容的失落與傷感……那他以後還會不會有機會再次見到她呢?

  機會在二〇〇八年九月的一天悄然降臨。

  那天在角嶼島的碼頭,林森無意中望向海面上飄飄搖搖的那艘小船時,一眼就認出了坐在船頭的秦昭昭,眼前如同閃過一道亮光,耳中仿佛響起一聲雷鳴,他像被什麼擊中了,渾身一震。

  經年未見,她的模樣卻並沒有多少改變。依然文靜秀麗的臉龐,長髮斜斜地織成一根鬆軟的麻花辯垂在胸前,更顯得年齡小了,仿佛還是當年的那個高中女生。她輕而易舉地就讓他想起少年時對她的迷戀,那時,她的微笑,她的聲音,她的發香……她的一切一切,無一不令他意動心跳。

  事隔經年,他還以為自己已經努力地把她淡忘了。但這一刻,只是遠遠地望著她,那些陳年泛黃的記憶,又在心頭風起雲湧。

  時間可以淡忘一切——很多很多的人這樣說。然而,有些人與事,是否如同一株沙漠玫瑰?無論在時間的風化中變得如何枯萎如乾草,但只要給它一捧清水,它又會重新煥發出新鮮的綠意。

  有那麼一瞬,他差點失聲喊了她的名字。但很快,他良好的視力讓他看清了她身旁還坐著喬穆。他們並肩偕坐,她親昵地貼在他耳畔說話,一臉盈盈笑意,幸福感與滿足感溢於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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