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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九


  「還住長機?」他的聲音中帶著微微的驚訝,「你家那排老房子不是都已經拆了嘛!在長機還有地方住嗎?」

  她也驚訝:「你怎麼知道我家那排老房子拆了?」

  「哦——我聽我爸說市政府在長機地區搞規劃。長機很多老平房都已經被拆了,我想你們家的房子那麼老舊,肯定在拆除行列吧。」

  「是啊,我們家原來住的房子已經拆了,但是我爸媽之前買了廠裡的集資房。現在新家還在長機家屬區內,就在長機地區的路口。」

  林森沒再說什麼,掉過車頭朝著城外東郊駛去。一出城,車子明顯就顛簸起來。沒辦法,東郊這條公路坑坑窪窪,破得都沒法挑路走。有時晚上要從市里打的去長機,一些的士司機都拒載,嫌路太破了,也嫌那種鄉下地方載不到回頭客,得放空車回市區。

  秦昭昭出聲提醒他:「你慢點開,這條馬路的路面狀況不好。」

  「我知道,我可是在這條馬路摔過跤的,想不到這麼多年了它還是這麼破。」

  想起當年林森在這條馬路上摔的那一跤,秦昭昭心頭不由得浮起幾分歉意。當時他摔破了嘴她都不知道,後來也沒去看他,只打了個電話表示關心,還打得匆忙潦草。

  「那次也是你送我回家,結果弄得摔跤,真不好意思。所以今晚你一定要小心開車,不能出什麼事,我可不想讓你女朋友來怪我。」她半開玩笑半認真。

  林森頭也不回:「放心吧,她不會的。」

  她順著話說下去:「她不會——那她一定是很大方的女孩子。你們認識多久了?打算什麼時候結婚?那時記得請我喝喜酒。」

  「我去年八月回家探親才認識她的,結婚一事還為時過早。你呢,和喬穆打算什麼時候結婚?他這次怎麼沒和你一起回來?」

  他的一句反問把秦昭昭給問住了,遲疑片刻才避重就輕地回答:「喬穆的外婆中風後一直癱瘓在床,他要留下來照顧他外婆。」突又想起來:「啊——你去年八月回來過?我去年八月也回來過。」

  她這句話顯然讓林森很意外,他朝後側了側頭:「是嗎?」

  「是呀,那時候剛好老房子要拆,我就特意回來一趟。」

  「你回家待了多久?」

  「沒待多久,就一個星期。那時是八月初,公司月初總是比較忙,得趕著回去。」

  林森似乎在思索著什麼:「你也是八月初回來的,那八月九號……不對……應該是八號你還在長機嗎?」

  秦昭昭認真回想,這個日子她還記得,因為正好是奧運一周年,好記。「不在。我記得那次本來要買七號的票走,但沒買到就買了八號的,九號我已經回深圳了。怎麼了?」

  「沒什麼,隨便問問。」

  秦昭昭感覺林森不像隨便問問,去年八月的事情,他還能說出一個準確的日期問她在不在長機,這像是隨便問問嗎?但他避而不答,她也就不再問,只是心裡免不了幾分疑惑與猜測。

  一路顛顛簸簸,車子終於開到了秦昭昭新家的樓房旁。新建不久的幾幢大樓通體還是未染歲月風塵的潔白,在夜幕下鹽柱般靜靜矗立。

  秦昭昭下了車,林森也下了車,一直把她送到單元樓的樓道門前。一大扇不銹鋼防盜聲控門嚴絲合縫地鎖在樓門口,起到把關守門的作用。他抬頭望著眼前的新樓問:「你家住在幾樓?」

  她指給他看,「頂層六樓右邊那一套。」

  說是說六樓,其實嚴格說來是七樓。因為最底層的一樓是儲藏室。從儲藏室那層再往上數就是第七層了。

  「那麼高,爬樓梯豈不是很辛苦。」

  「習慣了就好。謝謝你送我回來,今天太晚了不方便招待你上去坐,而且你還要趕著去接女朋友。快去吧,我不耽誤你的時間了,不過路上記得要開慢一點。」

  他沉默片刻,似乎還有什麼話想說,但最終還是點頭:「再見。」

  「再見。」

  打開防盜門進了樓道,秦昭昭不急著上樓,而是先往一樓自家的儲藏間去了。這幾天天氣陰陰的,臨出門前怕下雨她特意帶了一把傘,回家後習慣性地把傘放回儲藏間。她們家的傘一律放儲藏間,這樣出門時方便。要是放在六樓,等下了樓才發現忘了帶傘,還得倒回去重新爬樓,可就太麻煩了。

  進了儲藏間,開了燈,她把傘撐開放好。正轉身準備出屋,突然聽到緊鄰著馬路的窗戶玻璃被敲響了——一連串如馬蹄噠噠般的聲音。

  渾身一震,她難以置信地轉身回首。儲藏室的門窗都極其簡單,一如當年老房子般的木板門鐵柵欄窗,一左一右兩扇窗戶鑲著四塊四四方方的窗玻璃。窗外是黑沉沉濃墨般的夜色,讓站在窗前的人只有一個隱約模糊的輪廓。五指輪流敲出在玻璃上的噠噠聲,卻那麼清晰,一聲聲,撞在耳中,擊在心裡,感心動耳。

  這一刻,有些什麼、有些什麼在心頭如潮水般驚濤拍岸,讓記憶卷起千堆雪?秦昭昭突然間非常非常想哭。落淚前,她伸出顫抖的手,啪的一聲關掉了電燈。在黑暗中,于無人知曉處,讓淚水有如大雨傾盆。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她竭力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她在儲藏室裡無聲地掉眼淚。儲藏室外,林森一直靜靜地站著。窗前那個模糊的人影始終屹立不動,仿佛是一株已經紮根的樹,可以永遠站下去,永遠不離開。

  萬籟寂靜的深夜,四周悄無人語,只有風搖樹葉的簌簌輕響。她在窗內,他在窗外,彼此無言,只有指尖輕輕敲在玻璃上的聲音,輕微又清脆。一切一切,都仿佛是當年——最是當年明月今猶在。

  即使你離開,我熱情未改。這漫長夜裡,誰人是你所愛……

  林森的手機鈴聲打破了靜默,他接了電話後就離開了,想來是他女朋友催他去接她。臨行前,他最後敲了敲玻璃,隔窗輕語,感慨萬千的語氣:「秦昭昭,今晚能見到你我很高興。晚安。」

  秦昭昭獨自留在儲藏室裡哭了很久,哭到幾乎渾身脫力。還是去年得知喬穆要結婚時這樣痛苦過,這一次她不明白自己怎麼會這麼難過。或許是因為她還以為林森早就把她忘了,卻沒想到,她顯然還在他記憶裡佔據著寶貴的一角。他竟是如此長情的一個男人,這讓她的眼淚瞬間急如泉湧。

  他對她,可能就如同她對喬穆一樣吧?已經放下了那一段明知無望的感情,也已經開始了自己新的生活。但情竇初開時曾經全心全意喜歡過的那個人,依然是珍藏在心底的朱砂痣,任時光如何流逝也淡化不了的鮮豔痕跡。

  把女朋友送回家後,林森駕車返回自己家。時針已經快指向淩晨兩點了,他卻了無睡意,躺在床上很久都沒有睡著。那些年深日久的往事,如電影膠片般一幕幕在眼前重播……

  很晚才睡,卻很早就醒了,跳下床鋪,他在房間裡翻箱倒櫃找東西。稀裡嘩啦的聲音惹得他媽媽探頭進來,「一大早的你翻什麼呢?」

  「媽,您來得正好。我以前放在書櫃下面的那些東西呢?怎麼都不見了?」

  「那些東西,好像你爸都收到衣櫃上邊的壁櫥裡去了,那樣不容易發潮發黴。」

  林森果然從壁櫥裡翻出自己要找的東西。一大摞舊物件有書冊卡片明信片……還有一封信。那是當年秦昭昭寫給他的信,他一直都好好地收著。每當想起她時,會找出來看。不知看過多少遍,印象最深的是那一句「很感謝你對我那麼好,很抱歉我不能回報你同樣的好」。

  愛情是什麼?一千個人恐怕有一千種解釋。而林森看過無數次秦昭昭的這封信後,對於愛情有了一種最質樸的理解——所謂愛情,就是我願意對你好,你也願意接受並且回報我同樣的好。

  對一個人好很簡單,想要一個人對自己好也很容易。難就難在,你願意對他(她)好的人,他(她)亦願意對你好,所以愛情是可遇不可求的東西。

  林森至今沒有遇上這樣兩情相悅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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