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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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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偉雄的喪事辦完後,穆松聽說喪禮辦得十分排場,來弔唁的人很多,禮金應該收了不少,而且機械局發的兩萬多塊錢撫恤金也全讓喬葉領了。便叫喬穆出面去找他姐姐要一部分:「這筆錢你也有份的,拿了正好給你媽救命。」 喬穆面有難色,長這麼大,除了父母他還從來沒有找人要過錢。但為了母親還是硬著頭皮去了。他囁囁嚅嚅地才開了個頭,就被喬葉打斷了:「撫恤金已經全花在爸爸的後事上了。你也看到了,爸的喪禮我辦得多排場。這排場是靠錢撐的。還有為爸爸買的那塊墓地也是最好的,這筆撫恤金根本就不夠用。收的禮金正好平了喪禮的開支,沒有多餘的錢給你了。你還是爸爸唯一的兒子呢,爸爸的後事你沒有出一分錢,倒還想著要分禮金。」 喬穆一分錢沒要到,還被喬葉搶白了一番,眼圈頓時就紅了。強忍著才沒讓淚水奪眶而出。一言不發地他扭身就走,發誓再也不會來找這個同父異母的姐姐了。 他不去找喬葉,沒兩天喬葉倒主動來找他。開門見山就問喬偉雄那兩本存摺的事,她不知怎麼那麼神通廣大知道了兩本存摺一直沒辦法取到錢,說她爸平時設密碼的幾組數位她有點印象,沒准可以一試。如果試成功了,取出來的錢她得分走一部分。因為這是喬偉雄的遺產,她是有遺產繼承權的女兒,理所當然要得她應得的錢。 喬穆氣得發抖,他媽媽還等這筆錢救命,同父異母的姐姐卻鬧著要分遺產。穆松也沉著一張臉:「你給你爸辦喪事收禮金已經收得不少了,還這麼惦記著這筆救命的錢啊!」 喬葉理直氣壯:「是我的錢我為什麼不要?我也不會多要,但該是我的一分也不能少。我聽說這種情況下,我爸的遺產首先是分一半給你媽,另一半由我們姐弟平分。也就是說我可以分到存款的四分之一。怎麼樣?你們要不要跟我去銀行試著取錢?我是無所謂,錢早取晚取都少不了我那一份,不過你們可就等著錢用呢。」 事已至此無可奈何,穆松只得跟著喬葉去銀行取錢。跟銀行職員說明情況後,喬葉試著輸了幾組密碼,終於有一組對上了,順利地取出七萬多塊錢後,喬葉毫不客氣地拿走了她應得的數目。 從銀行出來,穆松揣著一包錢準備打車去醫院時,喬葉在他身邊慢悠悠開口:「我問過醫生了,都說她這種情況縱然保住了性命也會癱瘓,搞不好就是一植物人。你們還有必要繼續搶救嗎?不如放棄治療算了。」 穆松身子一僵,穆蘭的情況醫生已經如實對他交過底,傷勢非常沉重,即使搶救過來了,最好的結果也是癱瘓在床,最壞的結果是成為植物人。他聽得心亂如麻,再三央求醫生盡一切力量爭取最好的治療結果。雖然明知希望微乎其微。 「可能我這話你會覺得不中聽,但我說的是大實話。老實說,她撞成這個樣子還不如當晚跟我爸一起撞死算了,這樣不死不活地拖下去,她受罪你們也受罪。」 穆松霍然扭過頭瞪著喬葉,他有心想要狠狠地罵她幾句,但不知為何又罵不出來。或許因為她的話雖是很不中聽,卻又是血淋淋的現實,現實就是如此不堪。 喬葉坦然冷靜地迎視著他的目光,索性把想說的話統統倒出來: 「這些年來喬穆學電子琴鋼琴雙排鍵,學費呀,在上海生活的開支呀,加起來只怕也有幾十萬了。我爸掙的錢基本都花在他身上了,還不夠用。我知道還有不少是你們穆家出的錢。聽我爸說,你們家文革期被抄家時有一小匣子金條沒有抄走,所以還保住了一點家底。不過這些年來應該也都花得差不多了吧?你姐現在的情況是生是死還未可知,如果花了錢能搶救過來也罷,最怕的就是人財兩空。更何況她這種情況救活了又怎麼樣?要麼是植物人要麼是癱子一個,更耗你們的時間精力金錢。而且在醫院長期治療下去可還要花不少錢,她的醫療費目前在長機廠又報銷不了,由你來墊又能墊得了多久?要我說就乾脆不治了,放棄治療,免得人財兩空。」 「你們是她的親人,可能會覺得做這樣的決定太殘酷,但在我看來放棄治療是最理智的行為。我爸那五萬塊定期存摺我知道他是為喬穆上大學留的。別看他當了那麼多年廠長,他當廠長的時候可是撈不到什麼油水的。後來雖然調任了副局長,但機械局也只是清水衙門,他賺不到什麼大錢。況且還要供一個學藝術的兒子,藝術這玩意最燒錢不過了。這五萬還是他為寶貝兒子好不容易存下的大學學費,如果你拿去給穆蘭治療估計花不了多久就全花光了。那喬穆還要不要上大學?或者由你這個舅舅資助他上大學?我之前可聽我爸說過,你老婆在上海也下崗了,你家的情況也不好。穆蘭若是救不過來還好些,若是救過來了,這個癱瘓的姐姐還有求學的外甥都只能依靠你了。你負擔得起嗎?」 這些問題穆松自己私下裡不是沒有想過,但都不敢深想下去,如鴕鳥般自欺欺人地拒絕面對那些難以解決的難題。這一刻,喬葉卻在他面前把種種糟糕的可能性結果統統說穿了。下意識地捏緊手裡裝錢的提包,他心臟仿佛也被一隻無形的手緊捏著,悶悶的,沉沉的。 從銀行回來,穆松直接去見了主治醫生,和他一番長談。最後醫生說:「病人的情況的確很棘手。一來不能保證能救活,二來即使救活她這種情況也多半是植物人一個。所以你們家屬的想法是可以理解的,如果你們想放棄治療那就簽字出院吧。」 但是穆松不知道怎麼跟喬穆開口。他還沒想好,喬穆先來找他了。他聽護士說舅舅已經回來了,正在醫生辦公室,趕緊跑過來找。一見到穆松他便急切地說:「舅舅,你把錢分給喬葉了嗎?剛剛淩明敏的爸爸來了,他聽說了喬葉要分錢的事後說這種情況財產不是像她說的那樣分。我爸存摺上的錢首先有一半是屬於我媽的,剩下的一半才是我們三個平分。她剛才是欺負我什麼不懂騙我。舅舅,我們該怎麼辦?」 這些法律方面有關遺產分配的細節穆松也不太懂,聽這麼一說方知被喬葉多拿了錢。不過目前他要和喬穆詳談的不是這個,而是…… 「喬穆,來,我們到那邊去慢慢說。」 把喬穆叫到走廊一角,穆松先繞著圈子慢慢說。什麼某某人也是這種情況花了好多錢也沒搶救過來,最後落得人財兩空等等。他的話雖然遮遮掩掩,但喬穆敏感地聽出來弦外之音。十八歲的少年臉色發白,聲音發顫:「舅舅,您……到底想說什麼?」 明明已經猜出了幾分,但他卻不願意說出來。因為他還存著一線希望,希望是自己多心想錯了。舅舅是媽媽一母同胞的弟弟,不比他和喬葉是隔層肚皮隔座山。舅舅一定不會冷酷無情到棄他媽媽的性命于不顧。 穆松重重歎口氣,乾脆開門見山:「喬穆呀,你媽這種情況很難救了,即使救活了也可能是植物人一個。與其花那麼多錢到頭來落個人財兩空,不如放棄治療算了。免得你媽她也受罪。」 「不——」 喬穆簡直是在咆哮。他長到十八歲,還是頭一回如此失控地咆哮。那一聲撕心裂肺,尖銳無比地響在醫院安靜的走廊裡。不要說走廊中的人紛紛側目,甚至有幾間病房的人都各自打開門察看究竟。 「我要救我媽,我一定要救我媽。我絕對不會放棄治療的,無論如何也不放棄。」 喬穆淚流滿面,泣不成聲,但字字句句還是吐得頗清晰。旁人不難聽出事情的來龍去脈,便有竊竊議論聲四起,大都在譴責穆松捨不得花錢救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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