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琥珀年華 | 上頁 下頁
一〇


  她滿臉驕傲的笑容:「大家都喜歡跟我玩,所以明信片就收得多了。」

  但是明信片收得太多也不是什麼好事,收了人家的要還禮,收得多就得還得多。夏琴的父母也只是普通的車間工人,而且她母親還因為身體原因長期病休,家境只能勉強用一般來形容,她也沒有太多零花錢去買明信片。秦昭昭真替她發愁要怎麼弄那麼多明信片去回贈人家。

  結果,夏琴果然就因為明信片而出事了。

  和秦昭昭一樣,夏琴沒有足夠的錢買明信片後也起意在小攤上偷。她膽子大,在這攤上偷一套得了手,被勝利沖暈了頭腦,不趕緊走人,又跑去另一個攤子上偷。結果被攤主逮了個正著,他暴跳如雷地揪住她兩個巴掌狠狠扇過去,說這幾天他已經被偷走了好幾套明信片,這些賊娃子不好好教訓一下怎麼行呢?

  這時旁邊的一位攤主也發現夏琴手裡有套明信片是他攤上不翼而飛的那套,兩位攤主同仇共愾地一起教訓她。他們倒不再打罵她,而是用一根皮帶把她綁在旁邊的一棵樹上示眾,殺雞給猴看,哪個賊娃娃再敢來偷東西,這就是你們的下場。

  路人一茬茬地停下來圍著夏琴指指點點地看,她低低垂著頭一直哭一直哭,平時的膽大霸道全部無影無蹤。有路過的長機地區的人認出了她,指著說這不是廠裡五車間那個夏師傅的女兒嘛。攤主一聽高興了:「你們認識她,正好,替我通知她家長來領女兒吧。這麼小就學會偷東西,不好好教育教育可不行。」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帶話的人一回到長機,不出一天功夫,整個長機廠家屬區幾乎家家戶戶都知道了廠五車間夏師傅的女兒在市里偷東西被抓,夏家丟人丟大了。夏師傅黑著一張臉進城把女兒領回家後,反鎖著房門把她往死裡揍了一頓,淒厲的哭聲持續了好久。

  夏家門口圍了不少看熱鬧的人,秦昭昭也和一幫小孩子跑過去探頭探腦。夏琴的哭聲聽得她心驚肉跳,想起自己也偷過明信片,幸好沒被抓住,否則……她後怕得出了一身冷汗,

  挨過父親的一頓暴打之後,夏琴回到學校上學時,再不是以前那個神氣活現的小女王了。她總是低著頭不跟人說話,而班上的同學也基本不再主動跟她說話,因為家長們差不多都叮囑過不要跟那個偷過東西的同學玩。誰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和品行有污點的孩子接近,生怕他們會跟著學壞。

  夏琴以前經常聯合班上的女生孤立不聽她的話的同學,比如秦昭昭,現在卻輪到同學孤立她了。秦昭昭其實挺同情她,但她不敢表露出來,怎麼可以同情一個做小偷的人呢?

  1994年的夏天,秦昭昭從長機子弟學校小學畢業了。

  她是長機子校最後一屆畢業生中的一員,次年長機子校就關閉了。關閉的原因主要有二,一則計劃生育基本國策開始漸見成效,人口出生率的降低造成學生生源的逐漸減少,在長機子校就讀的小學生一年少過一年;二來長機子校很多老師都不是師範畢業生,只有普通高中或初中的學歷,教學能力比較薄弱;綜合兩方面的原因,市教育局決定關閉這所廠礦子弟小學。在校的小學生們都被分流去了附近幾所公立小學。

  長機子校的兩排校舍從此閒置,學校正門和相連的長臺階隨後不久還被推平了,成為一處廠職工集資建房的宅基地。建房時的打樁聲、機器轟鳴聲,取代了昔日童音朗朗的讀書聲。

  童年的日子,就這樣從時光的指縫裡悄悄溜走了。

  【第二卷 情竇初開】

  1

  在長機子弟學校畢業後,秦昭昭終於也要去市里念中學了。

  原本是可以不去市里念的,因為東郊這一塊屬於市丹陽區,區裡有中學。按市里幾所中學的名次排下來是第八中學,簡稱八中,方便郊區一帶居民的孩子們入學。八中就在長機廠附近,廠職工的孩子大都是讀完長機子校後直接進八中,上學很近很方便。

  但是秦昭昭的小學畢業考試考得很好,分數線上了市二中的錄取分數線。市里一中二中這些名次靠前的學校都是眾所周知的好學校。在長機子校這種廠辦學校,因為執教人員多數沒有師範學歷,教學能力不高,教學成績也就相應的不高,每年小學畢業的學生中沒幾個能考上市一中二中。秦昭昭的成績既然能進二中,父母沒理由不送她去。

  左鄰右舍聽說了也都誇秦昭昭是個會讀書的小孩,能考上二中這樣的好學校。好好把書讀下去,將來也去北京上大學。

  在長機地區會讀書的孩子很少。一來廠礦學校軟硬體方面的條件不好;二來小孩們從小都是放羊似的野生野長,玩野了心對學習就不感興趣;三來,這是最重要的一點,作為普通職工的家長們多半對孩子們沒抱什麼很高的期望。

  在孩子的學習方面,他們大都採用隨波逐流的態度:你會讀書呢我就替你繳學費,你不會讀書就算了,和父母一樣早點進廠當工人吧。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工人們能靠的自然就是工廠這棵大樹。長城機械廠年年都會內部招工,解決一批又一批職工子女的就業問題。對於在工廠幹了一輩子沒什麼遠見的工人們來說,孩子如果不會讀書考不上大學,那麼進廠當個工人這輩子也算端上了鐵飯碗,也就差不多可以了。老百姓過日子,有口太太平平的安樂茶飯吃著就心滿意足。

  秦昭昭小學畢業這一年,小丹姐姐正好從廠技校畢業,被分在五車間當學徒工。至此,她們一家五口人,父母和三個孩子全都是廠裡的職工了。長機廠很多職工家庭都是如此,有些是三代人都先後在廠裡工作過,可謂是工人階級的「上陣不離父子兵」。雖然這兩年廠子的效益明顯不如以前那麼好了,但無論如何廠還是國營大廠,職工們還是想方設法把自家夠年齡參加工作的孩子弄進廠裡當工人。不圖別的,就圖一個公家單位的穩定可靠。

  小丹姐姐兩年前好不容易考到廠技校三十個招生名額中的一個時,周家開心地擺了幾桌酒席請親朋好友來吃飯,周伯伯喜氣洋洋:「好了,總算最後一個孩子的工作問題也解決了,這一份操心終於可以放下了。」

  廠家屬區的孩子們自幼在這樣的環境下耳濡目染,都知道自己將來如果不會讀書也有機會進廠當國家工人,對前途沒有太大的擔心,學習方面自然就不會用心。只有極少數的孩子會對學習有興趣,靜得下心攻讀課本。前幾年鄰居李伯伯的兒子高考考上了北京一所大學,雖然不是清華北大之類名校,卻也轟動了整個廠家屬區。因為之前廠裡幾個考上大學的孩子都沒有考到北京的,作為第一個能去首都北京上大學的大學生,他著實為他家帶來了一抹榮耀的光彩。

  秦昭昭既然表現得這麼會讀書,秦媽媽希望自己的女兒會是下一個考去北京上大學的人,於是拿定主意捨近求遠,送她去二中報到了。

  秦昭昭在市二中上初中後,每天自己騎著家裡那輛二八式舊單車去上學。喬穆從市實驗小學直接升了市實驗中學,也是每天自己騎車去上學。兩個人上學是同路的,因為從近郊的長機廠進城只有一條公路。騎上十分鐘進城後,再南北分開各有各的方向。上學放學的路上,秦昭昭經常能遇見喬穆,他騎著鋥亮嶄新的單車,幼鯊破浪般靈活地飛馳在柏油路面上。白襯衫在陽光下湛白無比,他看起來永遠是那麼乾淨清爽。

  莫名地,秦昭昭每天開始期待在馬路上與喬穆的偶遇。每次只要一見到他,就會下意識地保持車速,不近不遠地跟在他身後走。車輪在鋪滿陽光的馬路上滾動著,心在胸腔裡跳動著,撲通、撲通、撲通……

  在十二歲的年齡,由童年邁向少年,懵懵懂懂的秦昭昭還不明白為什麼自己一看到喬穆就會心跳如鼓。她只模糊地知道,她很喜歡在馬路上遇見喬穆。只要看到了他,這一整天的心情都會特別的好,特別的愉快歡暢。

  雖然他從來沒有跟她說過話,甚至,也從來沒有看過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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