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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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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縣長的指揮下,我們跟著幾個民兵上救生艇,準備深入水災實地拍攝考察。幾個記者說暈船,不上去了,就在岸上掃掃週邊吧。縣長語重心長地說,我縣人民的未來就在各位的手中,然後給大夥鞠了一個躬,率先走上皮艇。畢竟吃人嘴短,昨晚那麼豐盛的款待,不是白享受的,一縣之長又已做出表率,還有什麼可說的,硬著頭皮上船吧。 經過近兩個小時有驚無險的漂流,終於安全靠岸。原來總說自己不容易,現在見了災區人民,才知道何謂真的不容易,回北京後我一定要好好寫寫,一個記者如是說。縣長說,謝謝各位,酒宴已經備好,給大夥壓驚。 又是一頓饕餮大餐。 飯後,本次行程即將結束,歡送儀式異常熱烈,鞭炮齊放,禮花紛呈(儘管在白天),跑旱船、耍獅子,好生熱鬧。 我們與當地人民依依惜別,坐上去機場的長途車。登機一個半小時後,飛機漸漸駛出一片蔚藍,天空愈發陰霾,北京快到了。 有人開始唱:「北京的天是不晴朗的天,北京的人民也喜歡。」 下了飛機,我扛著攝像機回公司交差,正好趕上發錢。 第一次領工資的時候,我有一種異常強烈的感受:錢拿在手裡的感覺真好,這東西太神奇了,當你把鼓鼓囊囊的錢包放進牛仔褲的屁股兜裡時,走起路來都昂首挺胸、收腹撅臀,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屁股有多他媽的性感。跟誰也不能跟錢過不去。 但領了幾次,我又產生了這般感受:暫且不論錢的多少,每月這般周而復始地工作、領工資、再花掉,有什麼意思,難道生活就這麼乏味嗎。 待業的時候,每天在家幹點兒自己想幹的事情,物質匱乏,精神卻充裕。上班以後,物質的匱乏並沒有完全解決,精神卻饑渴起來。 平心而論,我確實為每月領工資的生活興奮了些日子,特別是發錢當天,喜悅是按捺不住的,但經歷了幾次後便感覺無聊,生活的意義僅在於此嗎。有了錢又有什麼用,況且這點兒錢還遠沒到隨心所欲的地步,即便錢真多到想怎麼花就怎麼花的程度,那花錢還有什麼意思。當然,此話為時尚早,或者就是天方夜談,但生活的無趣,我已深有體會。 現在的工資是我當學生時候生活費的幾倍,那時幾百塊錢就能讓我過得倍兒開心,如今錢多了反而不知道該怎麼辦,我的意思不是說錢多得花不出去,在北京有多少錢都不夠花的,我的意思是我花了錢卻買不來快樂。 在我各個時代的同學中,最有錢的居然是一個連大學都沒考上的傻逼,高中時候沒有人瞧得起他,長得賊眉鼠眼,肥頭大耳,一臉淫蕩相,上面都是包,一看就是色憋的,說話娘們兒腔,上黑板做題的時候拿粉筆都是蓮花指,還愛招貓逗狗,一副欠揍的樣兒。就是這麼一個人,居然成為我們班掙錢最多的。據說因為他在家看了幾年CHINA DAILY,沒事兒就對著鏡子用英文自言自語,平時在中關村給人打工,然後就順利進入國外某著名電腦公司,任技術維護,主要工作就是接聽客戶電話,為對方排疑解難,如果碰上他也不會的情況,就拿著聽筒沖對方喊:「喂,請大聲一點,我聽不太清楚,請再大聲一點,我還是聽不清楚!」然後就掛了電話。如果你遇上這種情況,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接電話的那孫子就是他。 該同學活兒雖然糙,但收入豐厚,經常拿著存摺去迪廳找姑娘,看見順眼的,就對人家說:「姑娘,跟我回家吧。」姑娘瞟他一眼說:「德行。」他不慌不忙,將拿著存摺的那只手放到姑娘胸脯上說:「跟我走就告訴你密碼。」姑娘接過存摺,看了看裡面的數字,說:「帥哥,今晚我是你的。」 我們無論誰提到他,氣都不打一處來,認為蒼天對自己極其不公平,或者說對他太照顧了。後來聽說這個同學得了性病,他還引以為榮四處炫耀,以此證明自己威風八面,見多識廣。 說實話,如果這個同學混得不像現在這麼耀武揚威,而是被車撞了或者去要了飯,我們對他的感情不會如此惡劣。 說到存摺,我也有一個,剛上大學的時候父母給的,裡面存著人民幣若干,夠我每學期的學費和生活費(有計劃地花才夠)。開學初的時候,裡面的數額比較可觀,可到了期末考試,有時甚至期中考試剛過,裡面便會空空如也。那時候我在銀行的交易視窗經常是綠單子(取款單)進去,人民幣出來。 每當我把綠單子遞進交易視窗,聽到營業員在視窗那邊「唰唰」的數錢聲音通過麥克風 傳遞出來的時候,我便開始心旌飄蕩——一會兒就可以用這些錢換取歡樂了。 現在自己也掙了錢,雖然不多,卻想把它(們)存入銀行,並希望這個數字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但雪球並沒有越滾越大,經常是紅單子(存款單)進去沒兩天,綠單子又進去了,還有時候入不敷出,拆了東牆補西牆,所以雪球總是大一公分又融化十毫米,勉強維持收支平衡,只有碰上意外之財(攬點兒私活,或者路邊撿個三塊五塊的),才能讓紅單子進去後綠單子不跟進去。後來我發現,掙我這麼多錢還存,是多此一舉的。 雖然這樣稀稀拉拉掙到的也是錢,但我認為錢不是這樣掙來的,怎麼掙的,我還沒發現,但我必須發現,因為男人掙錢就像女人生孩子一樣理所應當。 我的存摺上面的數位始終沒有超過五位元,最悲慘的時候,加上小數點後面的兩位有效數字才勉強夠四位。我不渴望成為百萬富翁,只想先當個萬元戶過過癮,但連這一願望都難以實現。如今這個「萬元不是戶,十萬不算富,百萬剛起步,千萬才算數」的時代,我想濫竽充數都這麼難。 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錢到花時才不夠。 上大學的時候和先於我工作的中學同學吃飯,他們在飯桌上只提兩件事情,女人和錢。我對前者倒饒有興趣,因為年齡到這了,身不由己,而後者在當時並未對我產生吸引力,我自恃清高,認為他們俗不可耐,可現在當他們再約我吃飯的時候,我往往為掙錢(雖說是工作,但要是不給錢就讓我幹活,打死我我也不幹)而忙得不亦樂乎,沒空兒,他們就說,你丫現在怎麼比我們還現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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