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跟誰較勁 | 上頁 下頁 |
六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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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權利這麼看待我,我也有權利這麼去想。現在你正是自以為是的時候,不知道再過幾年你看現在的自己會有什麼感受,想想你現在對小時候有什麼看法,不覺得那時候很荒誕嗎?」顧莉莉平靜地說,「你早晚也會改變的,你要知道這種實相——無常,這是一種智慧。」 「無論什麼智慧,對心裡壓根兒就沒這麼想過的人來說,都是教條和毫無用處的,只會限制人性,和扯淡無異,我聽著怎麼那麼虛啊?!」何小兵說,「我需要的是能從我現在的真實處境出發的辦法,而不是所謂的狗屁智慧。」 「只能說你現階段無緣理解和欣賞這種智慧,你還太單純!」顧莉莉依然和顏悅色。 「單純怎麼了,既然當不成最複雜的人,我就做個最單純的人。」 「好吧!」顧莉莉一笑,「我要去畫廊了,你要是沒意思,可以跟我去那兒看看。」 「不了,我回去了。」何小兵自己走了。 路上,何小兵接到電話,是製作人打來的,問何小兵什麼時候壓制光碟,何小兵說不壓了,他已經把母盤銷毀了。製作人說可是已經把白盤買來了,全都準備好了,何小兵說錢會一分不少給他的。製作人說反正錢都花出去了,不弄白不弄,說不準一發行,還火了呢,就差這一哆嗦了,做了得了,省得遺憾。何小兵說,發行了我才遺憾呢,這事兒就此結束了。 何小兵又去了以前他常光顧的那家賣打口帶的音像店,店還在,裝修變了,放的歌也變成何小兵討厭的流行歌。何小兵聽著難受,跟店員說別放了,店員問為什麼,何小兵知道跟他說不清楚,就說這張CD他買了,店員從櫃檯下拿出一張新的給了何小兵。何小兵說算上正在放的這張盤,一共幾張,他都要了。店夥計說,今天你把盤都買走了,我們放不了了,但是明天老闆又會進貨,還是得放。何小兵說,那我不管,現在我不想聽到這聲音。 買下店裡所有的CD,何小兵出門後扔進垃圾箱,心情稍稍好一點兒了。 但是沒走多遠,另一家又在放這張CD,何小兵又要全部買下,這回的店員是個小女孩,說這張唱片是她自己的,不賣,她就願意聽這歌。何小兵剛剛好起來的心情更糟了。 回到家,何小兵看見那只總在樓下徘徊的流浪貓正滿足地享受著夕陽的餘暉,很是羡慕。以前在平房住的時候,何小兵就羡慕流浪貓,它們可以隨便吃別人給的東西,人就不行,有尊嚴,不食嗟來之食,所以就得餓著,活得還不如一隻貓。現在吃飯對他不是個問題了,他依然羡慕這些貓,它們吃飽了可以什麼都不想,有太陽就曬太陽,有雨就躲雨,總會有好心人給它們送飯吃,沒人送飯它們也餓不死,不用考慮自己的明天,不用考慮生活的意義,跟它們比起來,何小兵覺得自己很不幸。 何小兵難受,因為心不知道放在什麼上面,放什麼上都覺得沒勁,需要一件事情牽扯他的注意力。何小兵突然想到,要不然犯點事兒,畏罪潛逃,這樣內心就惶恐了,天天想著怎麼躲員警,就不沒勁了,但是何小兵清楚地知道,自己只是心理有問題,精神沒問題,做不出這種荒唐事兒。 何小兵躺在沙發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晚上睡眠不好,白天總困。睡著後,何小兵做了很多奇怪的夢,童年、少年、現在,各種時期的人在夢裡紛至遝來,他們跟何小兵在一起又發生了許多新奇的故事,這些事兒讓何小兵心裡有了複雜的情緒,醒了。睜眼一看,已經夜裡十一點了,有點兒渴,打電話叫人送水。 送水的人馬上就到了,敲門,跟何小兵打招呼,換上鞋套,進屋,取下飲水機上的空桶,換上新的,跟何小兵再見,出了門。每次送水,都是這一套,他都很有耐心,露著一口小白牙,不知道什麼事兒能讓他總是笑呵呵的,何小兵也很想像他那樣,但他知道自己的心可能已經死了,或者是瀕臨死亡,他不知道該如何搶救。 只有死亡自身才能拯救死亡,這是一本書裡的一句話,何小兵突然想到了這句話。 如果現在有一把槍,何小兵會用它頂在自己的太陽穴上,放一首空靈的音樂,沒有歌詞,往昔畫面浮現在他眼前,有暖色調的,但大部分是冷色調的,他閉上眼睛,微笑著扣動扳機,一切痛苦都解決了。但是那樣,他的父母會很難過,他不想只圖自己省事兒,而讓他們難過,那樣的話他也會難過,可是他都死了,還難過什麼呢?但是現在,他還活著,不得不考慮到這些事情,所以,即使真有一把手槍擺在他面前,他也不會做出這事兒,除非喝多了。那些自殺的人,有多少是在清醒的狀態下結束自己生命的呢。 可是這樣活著又有什麼意義?何小兵穿上鞋,下了樓,他要看看別人都是怎麼活的,都在為什麼活著。 已經夜裡十二點了,樓下並不寂靜。電梯口,一對正在搬家的小倆口,女的抱著盆,裡面都是衣服架,男的搬兩個紙盒箱子,兩人的表情顯示,對即將搬入的這個新家很滿意。樓口的男保安在跟女保安打鬧著,兩人穿著制服,都長了一副農村人的面容,男保安炫耀著他的手機,能聽MP3,兩人玩兒得很開心。花園裡,有情侶在擁抱,可能他們的戀情家裡還不知道。睡不著的老頭兒在玩兒社區裡被雨澆過的健身器械,吱吱作響。 三個開黑車拉活的老爺子在門口聊天,看樣子都小六十了,問何小兵坐車不,何小兵搖搖頭,他們繼續聊天,其中一人對第三個人說第二個人:「丫都當爺爺了,牛B大發了!」然後是三個老男人質樸的笑聲,早點兒當上爺爺是他們的生活目標。 路邊有個女人在打電話,操著何小兵一個字也聽不懂的口音,但能感覺到她很快樂。一家簡陋的家政仲介公司還在營業,就一台電腦一張桌子,老闆正在網上鬥地主。一輛馬車拉著一車西瓜停在路邊,車上擺著秤,趕馬車的點著煤油燈。一個不足二十歲的小夥子打著電話:「這月開了一千,壓了兩百,你們那兒壓錢嗎?」 旁邊的大排檔,坐著幾個衣著暴露的女人,跟著幾個大腹便便的男人喝著酒。飯館門口停著拉泔水的廉價車,有一夥人剛打完架,員警來了,打架的人捂著流血的鼻子在花壇裡找鞋。 何小兵走到立交橋底下,多年前的夜裡,他看完搖滾演出後吃過這兒的鹵煮火燒,現在這個攤兒還在,老闆還是當年的那個大姐,人老了,碗小了,價漲了。何小兵要了一碗,鹵煮還是那鍋鹵煮,火燒還是那個火燒,但他已吃不出當年的那個味兒了。吃了兩塊肥腸,就走了,以前他都把湯喝乾淨。 何小兵又路過一家麻辣燙店,空氣裡的香辣味兒把他吸引進去。這家店在一條小路上,門臉兒不大,人不少,門口坐著兩個糙老爺們兒,光著膀子,攥著酒瓶,大放厥詞。店裡,進來一個老外,穿著拖鞋和短褲,取牌兒、拿盆、挑菜、自己從冰櫃裡拿一瓶啤酒、去吧台、結帳、把裝了食物的盆放到視窗、拿了一個紙杯,然後找了個位置坐下,倒上啤酒,等待燙好的食物上來,一切輕車熟路,不像生活在國外。 一個外地小孩吃完走了,穿著何小兵不能理解為什麼非得這樣穿的衣服,但能看出來,這是他出門前精心設計的。兩個剛下班的白領也在挑菜,兩人挑的串放在一個盆裡,結帳時AA制,從穿著和所背的包能看出,她們應該是在還不錯的公司上班,從舉止看,她們是那種掙得多花得少需要攢錢的人,兩人都不苟言笑,估計明天公司還有任務在等著她們去完成。 何小兵每樣串都要了一個,盛了三大盆,擺在面前,一個人喝著啤酒,看著眾人。大家都生活著,樂在其中,因為他們有生活下去的理由,何小兵卻不能為自己找到這個理由。 桌上擺了四個空瓶,何小兵已經微醉,心情卻更加沮喪,為什麼自己就找不到別人生活裡的那種美好,再這樣下去,何小兵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麼事兒。 這時候手機響了,是家裡打來的。何小兵已經很久沒有和家裡聯繫了,這時候來電話,肯定有急事兒,何小兵接了。 「你趕緊回趟家!」何小兵的媽一上來就不由分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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