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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何小兵點了一根煙,走到樓側面的陰涼裡抽,見一胖一瘦兩個人說著相聲,沒有聽眾,也說得津津有味兒,胖子出了一腦門兒汗。何小兵蹲在一旁抽著煙,聽了會兒,不知道他們為什麼選這麼一個段子,一點兒也不逗。

  一點半到了,考生們被帶到排練大廳,自己找座位坐好,主持人介紹了考試規則,快兩點的時候,文工團的團長帶著各單項的負責人來了,在前排評委席就坐,立即有工作人員上前給每個杯子裡倒茶,團長打了一個嗝,問工作人員:「有牙籤嗎?」

  工作人員很快就拿來一罐牙籤,團長掏了半天,掏折了三根牙籤,終於把想掏的東西掏出來了,滿意地喝了口茶,沖主持人招招手,主持人走過來,團長說:「開始吧!」

  主持人走到場地中央,來了一段開場白,然後請團長講話,全場鼓掌。

  團長走上台,一手拿著麥克,一手搭在自己的肚子上,先介紹了該文工團的豐功偉績和強大的人才陣容,提到了幾個明星,然後說了一下這次的考試情況,根據需要各個專業只招收一兩個人,所以在場的大部分人是要落榜的,但考不上也沒關係,團長還舉了幾個一線明星和歌星的例子說,他們當時也在這裡參加了考試,都沒考上,日後一樣在各自的工作領域取得矚目的成績,所以說,通往藝術殿堂的道路,不止一條。被團長舉例的這幾個明星,都比這個團在編的人員有名。

  為了能讓自己演奏的時候有點兒感覺,何小兵買了兩罐啤酒,趁團長講話的工夫,坐在台下喝著。旁邊備考的人問何小兵:「哥們兒,你是來陪人考的嗎?」

  「陪我自己考!」何小兵說。

  「你考器樂演奏?」那人看見了何小兵的吉他說。

  「怎麼了?」何小兵說。

  「喝完酒還能彈准弦嗎?」

  「不喝我也彈不准,反正都是瞎彈。」

  那人點點頭:「我覺得像你這種心態,肯定能考上!」

  考試開始了,按序號出場,何小兵是二十三號,一共一百多號。第一個上場的是那倆說相聲的,鞠躬,自報家門,然後開說。主持人已經說過,因為考生人數太多,時間有限,不能一一把節目演完,只要考官覺得差不多了,就可以喊停。可能因為這是第一組上場的考生,考官們還有閒心欣賞,何小兵早就覺得可以停了,他們還讓這兩個人說下去。台下已經有了騷動,旁觀的考生已經沒有耐心了,開始和身邊的人聊天、發短信、吃東西、上廁所,兩位演員也覺察到台下的異樣,說得心不在焉,不時瞟一眼考官,示意他可以喊停了,再說下去太難受了,負責戲曲的考官覺得已經給足這對相聲演員面子了,便舉起手,喊了停。胖子和瘦子如釋重負,鞠躬下臺,考官們在本上寫著什麼。

  照這個速度考下去,兩個小時以後才能輪到何小兵,他離開排練廳,出去透氣。何小兵不喜歡在人多特別是這些人還跟自己沒什麼關係的屋裡待著。

  透夠了氣,何小兵回到排練廳,剛進行到十一號,那個穿著中山裝背詩的人上場了,介紹了自己來自大山深處,心懷夢想,來到這裡,希望考官能喜歡他的表演,然後清了清嗓子,扽了扽衣服,雙手掌心相對上下交錯置於腹前:請聽詩朗誦——《鄉愁》。

  然後開始了木訥的表演:

  小時候/鄉愁是一枚小小的郵票/我在這頭/母親在那頭,長大後/鄉愁是一張窄窄的船票/我在這頭/新娘在那頭,後來啊/鄉愁是一方矮矮的墳墓/我在外頭/母親在裡頭,而現在/鄉愁是一灣淺淺的海峽/我在這頭/大陸在那頭……謝謝!我知道我不會考上的,但是我來過北京了,我在這兒表演過了,謝謝老師們讓我演完,我這輩子不會後悔了。

  說完鞠躬下臺,用時不到一分鐘。他張嘴的時候一個考官端起茶杯喝水,水太燙,考官一個勁兒地吹,感覺終於能喝上一口了,剛喝到嘴裡,還沒咽下去,中山裝就下臺了,考官愣了一下,感覺自己還什麼都沒聽見呢,然後都沒有往本上寫點兒什麼,只是繼續喝茶,看著下一個人上場。

  中山裝坐了兩千多公里的火車來到北京,就為了用不到一分鐘的時間,用家鄉普通話面無表情地背一首詩,然後就回去,何小兵不知道對他的這種做法該怎麼看。

  輪到剛才坐在何小兵旁邊的那人上場了,開始自我介紹,有點兒大舌頭,如果這是在學校裡,下面肯定笑作一團了,但此時台下沒有人笑,不知道是憋住了還是覺得應該尊重同類。

  他是來考美聲的,曲目是《我的太陽》,唱得像打雷,只打了兩聲,考官沒給他打第三聲的機會。這哥們兒頓時下起雨來,哇哇大哭:「老師,您再給我一次機會,您還沒徹底領略到我的才藝呢,我考不上,是貴團的損失,是中國文藝界的損失!」

  「謝謝,我們已經欣賞過了,請你冷靜一些,回家等消息吧!」

  那哥們兒還賴著不走,上來兩個保安,把他架走了。何小兵站在排練廳門口看著,他途經何小兵身邊的時候,說了聲:「再見!」

  「再見!」何小兵回復了一句,冥冥之中,兩人也算有過一面之交。

  也有一些表現不錯的考生,他們的演出時間會稍稍長一些,下場的時候會被考官叫到跟前,不知道聊了什麼,反正離開的時候臉上都帶著笑容。

  何小兵終於等到自己上場了,上場前他就覺得自己用不了一分鐘就會被叫停,結果出乎他的預料,彈了足足兩分鐘才聽見台下的考官說夠了。何小兵起身,拎著吉他從考官們面前走過,他們不是在喝水就是在抽煙,看得出,沒人對他有興趣,就讓他這麼離開了,沒人叫住他問點兒什麼。

  這是預料中的結果,何小兵離開考場,撒了一泡尿,坐上公車回家了。

  坐在車上,何小兵看著窗外的車流、人群、城門樓、護城河、高聳的寫字樓,這一切對他並不陌生,這已經是他到北京的第四個年頭了,但此時,它們卻突然陌生起來,拒何小兵於千里之外。自己現在仍不屬於這裡,將來還未知,或許自己僅僅是這座城市的一個過客,何小兵坐在車上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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