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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要是沒有為什麼,你就不買了嗎。」老頭兒把貓糧倒在地上的盆裡。

  「那倒不是。」何小兵說,「我就是覺得您虧得慌,心裡不踏實。」

  「什麼叫虧,什麼叫不虧?」老頭兒說,「有句老話——有錢難買我樂意。」

  「那別人要是拿一萬塊錢來買,問起琴哪去了,您怎麼說,說實話?」何小兵問。

  「我怎麼說,和你有關係嗎?」

  「沒有。」

  「沒關係的事兒就少想,記住了,以後有很多事情是不需要你關心的,好好彈琴。」老頭兒說。

  「那我就把錢給您了?」何小兵還是有點兒含糊,掏出準備好的八千塊錢。

  老頭兒沒接,說:「你想好肯定要買了嗎?」

  「您是不是嫌錢少,又不想賣了?」何小兵一直擔心老頭兒突然又捨不得賣。

  「我怕你後悔。」老頭兒說,「這把琴也許會幫助你,也許會耽誤你。」

  「想好了!」何小兵說,「您放心,我不會被它耽誤的,我會好好練琴。」

  「你再檢查一遍琴。」老頭兒說,「哪天不喜歡了,你就背回來,我把錢退你。」老頭兒接過錢,沒數,放在一邊。

  「您不數數?」何小兵問。

  「我知道你肯定已經數過好幾遍了。」老頭兒說。

  何小兵覺得不能再隱瞞了,掏出另一個兜裡的兩千塊錢:「我沒有說實話,我有一萬塊錢。」

  「你現在已經說了實話。」老頭兒沒接,「收起來吧!」

  何小兵的手懸著空:「還是應該給您。」

  「我都答應你八千了。」老頭兒說,「潑出去的水還收得回來嗎?」

  「那我請您吃個飯吧?」何小兵很過意不去。

  「咱倆要是敞開了吃頓龍蝦,這兩千塊錢還真不夠。」老頭兒說。

  何小兵默認了。

  「乾脆,你下樓買二斤手擀面,兩袋黃醬,一袋甜麵醬,兩根黃瓜,中午咱倆吃面。」老頭兒說。

  「是不是太簡單了?」

  「只要能滿足自己,就不簡單。」老頭兒說,「我對吃沒什麼要求。」

  就這樣,一頓炸醬麵加八千塊錢,吉他到手了。

  何小兵背著那把已經屬於自己的琴離開老頭兒家的時候,被老頭兒叫住。

  「等會兒。」老頭兒說。

  何小兵站住,生怕老頭兒反悔。

  「這兒還有兩套琴弦,我從美國帶回來的,你拿去用吧。」老頭兒把兩包琴弦扔給何小兵說,「這琴的弦在咱們這兒不好買,這兩套用完了,你再來找我,我幫你想辦法。」

  「謝謝您!」何小兵發自肺腑地說。

  「不用謝,我留著也沒用。」老頭兒說,「以後別光想著這琴誰曾經用過,把心放在練琴上,行了,走吧!」

  如今,這把琴已經跟隨何小兵一年多了,何小兵每天練琴四個小時以上,晚上睡覺也要抱著琴睡。開始是彈著彈著睡著了,後來便養成習慣,抱著琴睡覺踏實。有時候何小兵去朋友家玩兒,一想到今天還沒練琴呢,無論多晚,也要回家,直到彈夠了,才睡覺。

  手指尖的皮被磨掉一層又一層,十指連心,有時候按琴弦,不僅手疼,心也疼,但當想起那些振奮人心的音樂時,何小兵竟然能從手指的疼痛中獲得一種快感,耳邊響起鏗鏘的重金屬節奏,何小兵愈發賣力地練習,任手指被琴弦劃破、撕裂。慢慢地,皮不再掉了,長出趼子,摸著變硬的指尖,一種成就感油然而生。

  一次,削蘋果的時候——當然是給夏雨果削,水果裡,何小兵覺得只有西瓜皮是吃不了的——不小心切著無名指了,何小兵仍堅持練習,直到琴弦和品位上染了血。

  何小兵不會每天洗臉,但每天都要擦拭吉他,保證面板光潔,琴弦不生銹。睡覺的時候,把吉他放在裡側,寧可自己從床上翻下來。他專門準備了一塊擦吉他的純棉毛巾,這塊毛巾,比他洗臉的毛巾還貴、還乾淨。

  這次搬家,主要是出於保護吉他的目的。如果地下室不發水,何小兵還真樂意在這兒待下去,他習慣了這裡的黑暗、這裡的潮濕、這裡人們的無秩序,每次上到地面,看著明晃晃的太陽,和湛藍的天空,都覺得未來充滿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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