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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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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該說什麼?對不起?什麼叫對不起。別丟人現眼了。反正你自己已經是個混蛋了,那就混蛋得徹底一點,做個坦率的混蛋,別再給自己找藉口。 「天楊,我不管你怎麼想,我得告訴你一件事。」 「我不想聽。」 「我愛你。」 沒錯。我終於說了。就是這麼簡單。我夠下賤吧?我和張宇良之間的差距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天楊,來,這兒是走廊,人來人往,當著所有的人給我一個耳光。那清脆的一聲響會令所有人側目,會令這嘈雜的走廊突然間鴉雀無聲。但是我必須對你說,我愛你。 她笑笑,「讓我過去。」 放學之後的教室,看上去比平時大很多。值日生走的時候滿臉曖昧的笑容,「待會兒記住鎖門,你們倆!」 我這才知道原來教室裡只剩下我和她,都在作用功學習狀。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不敢朝她的座位看,聽見一點椅子的響動我就心驚肉跳,我還以為她要走過來跟我說分手,我還以為她要站起來回家把我一個人晾在這兒。清校的鈴聲悠然響起。我們曾經在籃球館裡一起聽著這悠長的聲音。訓練的間隙,我坐在她的旁邊,看臺上一排又一排橙色的椅子,是我們的底色。我渾身是汗,她清清爽爽。 這個女孩真乾淨,第一次見天楊的時候我這麼想。 「梁東。」那婊子對我笑笑。那一瞬間我忘了自己現在其實是叫「江東」。「你是真傻還是裝傻,我跟你上床是心甘情願的,因為我,因為我——」 江東你去死吧。我只能這樣說,你去死吧。你是腦子裡進水了還是怎麼的?你沒聽說過所謂愛情就是視一切天楊之外的誘惑如糞土?沒聽說過難道還沒學過《孔雀東南飛》?還不知道楊過和小龍女的故事?就算她方可寒不僅僅是「一個誘惑」那麼簡單,不僅僅是一個漂亮的婊子而已,那又怎麼樣?不過是糞土。不過是自私貪歡下流無恥而已。沒有藉口,你是個混蛋,你也是糞土。你是配不上愛情這樣東西的下流坯。你明知故犯地傷害一個愛你的女孩子還可以用「混蛋」來解釋,你明知故犯地傷害一個你愛的女孩子又算什麼——你比混蛋還惡劣,你是精神病你活得不耐煩了你。 「你是真傻還是裝傻,因為我喜歡你。」她的口紅沒有擦淨,一抹濃濃的桃紅留在嘴角。這句話在一秒之內判了我死刑。不過是場交易而已,不是嗎?張宇良那個狗雜種把頭歪成一個卑微的角度,盯著我凝視著方可寒的背影的眼神,「你這傢伙怎麼這麼分不清『輕重緩急』呢?宋天楊怎麼說也是你的『主菜』。」 「我叫宋天楊。」她的兩條麻花辮垂在胸前,藏藍色的背帶裙拂著她的小腿。 江東你去死吧。 我不知道我哭了,操。什麼都丟光了就不要再丟臉了。但我管不住自己的眼淚,就像我管不住我自己對那個婊子的欲望。 我聽見一聲椅子響。她輕輕地走過來,她的小手軟軟地摸著我的頭髮,我狠狠地摟住了她,我真害怕我自己會弄斷她的腰。天楊,我的天楊,要是現在來一場大地震就好了。把這座樓震塌,把這個城市夷為平地。這樣我就可以把你護在我的身體下面,這樣我就可以為了你被一塊橫飛而來的大石頭砸死。這樣我就可以證明我愛你。這樣你就可以相信了不是嗎? 「江東。」她說,「你為什麼要那麼做?」 我只能說:「我不知道。」 她什麼都沒說,把我的臉緊緊地貼在她的肚子上。她身上有股牛奶的氣息。她的小手,摸著我的頭髮,慢慢地。 「江東,我也要告訴你一件事。」 說。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一陣噁心湧了上來,天楊我不能沒有你。你說吧,江東咱們分手吧。你該說,我會點頭同意然後再跑到無人處扇自己耳光。那是我應得的懲罰。 「江東,」空氣凝固,「我愛你。非常,非常愛。」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他的眼淚。 十二月的黃昏,天黑了。我打開教室的日光燈,回過頭去,我看見他的臉。面色很平靜,可是他在哭。我抱緊了他。 這就是小說裡提到過的愛情嗎?我現在算是明白了,愛情是神話,可是不是童話。我這麼想著的時候突然覺得我再也不是從前的宋天楊。我緊緊地,摟著他。他的眼淚沾濕了我的毛衣。我並不是原諒他,並不是縱容他,並不是在用溫柔脅迫他懺悔。我只不過是在一瞬間忘記了他傷害過我,或者說,在我發現我愛面前這個人的時候,因他而起的屈辱和疼痛也就隨著這發現變得不那麼不堪。愛是夕陽。一經它的籠罩,最骯髒的東西也成了景致,也有了存在的理由。 「江東,」我說,「我愛你。非常,非常愛。」 距離那個時候,已經過了差不多八年。八年來我談過很多次戀愛。和五六個男人說過「我愛你」,可是我再沒有在「我愛你」後面加上過這句「非常,非常愛」。這可不是什麼讓人激動的事兒。 我為什麼會想起這個?因為今天張雯紋那個小丫頭——就是那個主持人的女兒問我幾歲的時候初戀。我說十五歲。她故意做出一副努力不表示輕蔑的表情,「夠晚的。」我說那當然,我們老了。然後我裝作很有興趣的樣子問她:「你呢?幾歲的時候初戀?」「讓我想想。」她開始玩深沉,「我今年十一歲,我開始喜歡羅小皓的時候還不到九歲吧。」她歪著頭看我,似乎在等待我搖頭歎氣地說一句:「現在的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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