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主流式成長(28)_陳海林

二十八

　　紫嫣看見她，就好像看見以後的林莉，甚至懷疑她是林莉變化來的，不過顯然那是第一代的林莉，絕非數十年後的第二代林莉。這個女人在郭家恐怖異常，致使郭百川每天早上起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檢查自己的腦袋有沒有搬家，整天誠惶誠恐的，老是害怕老婆會用刀子割下自己項上的頭顱或切掉自己的子孫根。

　　那女人一進來便吼道：「姓郭的，你好好給老娘聽著，老娘沒你這條老狗下輩子照樣活得好好的。居然到處說我是國（郭）家頭號潑婦！可憐老娘自嫁你家來如此賢良淑德持家有道！」郭百川罵道：「賢良淑德？持家有道？哼！天天麻將桌上輸掉老子幾百塊，輸錢回來還要大發雷霆，你告訴我，我上輩子到底欠了你什麼啊？！」說後把衫袖卷起來。郭妻一見，勃然大怒，叫：「哎喲，你想跟我單挑啊？怕你不成！來就來！」說完也一副摩拳擦掌的樣子。郭百川見狀，身子馬上縮了半截，想如果真打起來被她按倒在地上可不光彩，於是裝凶作勢喝道：「你別跟我吵！我今天來朋友了，給點面子，否則休了你！」不料他老婆受軟不受硬的，大喊：「你想休掉姑奶奶？休就休！今天老娘就先把你廢了！」郭百川見沒效果，於是只好妥協道：「好了，好了，算我怕了你了，這總該行了吧？！」郭妻仍然叫駡著：「來啊你！放馬過來啊！怎麼不來啊？」郭百川客氣道：「不來了，不來了，如果我有什麼牛啊馬啊的話，我早就放過去了！」郭妻見旗開得勝，傻笑道：「不來就不來，咱倆明天繼續來。」郭百川窘笑道：「好好好，明天再收拾你！」郭妻一聽，馬上來氣，嚷道：「什麼！收拾我？那好，老娘今天先收拾了你再說！來啊！」郭百川再次妥協道：「行了行了，我明天再讓你收拾掉，你這下該滿意了吧？！」郭妻眉開眼笑道：「那還差不多！」然後對一旁看戲的客人笑道：「哈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們小倆口喜歡耍耍花槍！生活情趣來的，你們別見怪啊！」文舟笑道：「你們倆可真有生活情趣啊！」郭百川頓時臉皮三尺厚，恬不知恥憨笑道：「是啊，我的寫作靈感都是從我老婆身上找來的，所以有時還真得謝謝她哩！哈哈……」

　　旁邊的子揚見狀忍不住偷笑，並從郭氏夫婦的爭吵中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小丈夫不可一日無錢。與此同時，紫嫣也從中領會到一個道理，那就是：常作河東獅吼者乃女強人真女人，常做賢妻良母者乃笨女人小女人。由此可見，男人最蠢笨的是找了個比自己更聰明的女人，更蠢笨的是娶了個比自己更兇惡的老婆。

　　吃飯時，大家都感到身邊好像有個定時炸彈，搞不懂她會什麼時候莫名其妙地爆掉，可以肯定的一點是，襲擊物件肯定是郭百川，而不是其他無辜的人。炸彈雖然還沒有爆炸，但郭百川為了防患於未然，降低爆炸的可能性，避免現場出現無辜的犧牲，於是硬著頭皮夾菜給差點滅了自己的老婆。郭妻見丈夫夾菜到自己碗裡，馬上狠狠白了丈夫一眼，嚇得郭百川忘了夾菜低頭扒飯。郭雪敏害怕母親當眾發火揍自己父親，連忙招呼客人夾菜，以便能讓母親感覺到客人的存在，希望她不至於當眾放火燒屋。幸得郭母在一旁口若懸河地吹，倒還真熄滅了不少火藥味，減少了爆炸的機會。定時炸彈之所以還沒有爆炸，郭母口中噴出來的口水功勞也不少。此刻的郭母張開滿口漏風的嘴說個不停，口水花四濺至方圓幾米，灑在客人的碗上和桌上的盤子裡。令人感到有點遺憾的是，聽這個老太婆說了半天，都沒聽出個所以然來。只聽見郭母又誇誇其談說：「老伴啊，當你不是個糟老頭，我也不是個老太婆，也就是你是個小夥子我是個大姑娘的那會兒，那時我們待一塊多快樂啊！」郭百川則和藹地問：「媽，又想起死鬼老爸來了？他都死那麼久了，你幹嗎還放不下他啊？」郭母白了兒子一眼，沒有回答兒子問的問題。郭妻開玩笑道：「人家公公婆婆纏綿嘛，哪像我們水和油似的。」郭母沒有理會兒子和兒媳，只顧自己穿越時空和陰陽界限跟老伴聊天。聽著老太太那些酸溜溜的肉麻情話，子揚、紫嫣身上的雞皮疙瘩早已冒出來示威遊行了。

　　郭母說話的時候一排發黃的牙齒極不安分，仿佛隨時都會掉幾個下來似的，弄得大家為她捏了一把汗。更糟糕的是，人說東她說西，人喊高她喊低。大夥都拿她沒辦法，只知道點頭賠笑。後來郭妻子終於忍不住罵了句：「不知道在胡說些什麼，莫名其妙！」郭百川低聲勸慰道：「你看看你，一點婦道都沒有，跟一個腦子有問題的老人家較什麼勁？！你還算不算是正常人啊？真是的！」郭妻答道：「我哪有奶奶正常啊！整天嘰嘰咕咕個不停！」說罷低頭扒飯。忽然門口閃出個半老徐娘喊：「郭老媽，在吃飯啊！」郭母身上的零件仿佛還能正常運作，一聽人家這麼說，不用半天就已經反應過來了，馬上對門口的鄰居說：「什麼！要請我去你家吃飯？我看不用了，我兒子天天都請我吃飯的。」說完露出幾乎掉光的幾個牙齒，嘿嘿地對人家傻笑。外面那傢伙頓時感慨萬分，悠悠歎道：「有兒子真好！可惜我那死鬼老公不爭氣！」感慨完後即便消失不見。仿佛鬼影似的一飄就消失在眾人眼前，想年紀那麼大的傢伙行動還那麼迅速真是少見。子揚、紫嫣瞧見後，頓時佩服不已，一齊相視而笑。

　　席上除了作家的兒子顧不得笑外，其餘的人都忍不住要笑到斷氣。子揚見著小傢伙吃起東西來一點也不遜色於開礦，同樣那麼賣力，同樣那麼瘋狂，一個勁把食物往嘴裡扔，就差沒把盤子筷子扔嘴裡去了，心想這小子前世肯定是大街小巷中餓死的叫花子，不然哪來的滿肚子饞蟲。忽然子揚發現有一點黑乎乎的東西降落在離自己碗邊不遠的桌子上，以為這小黑點是蟲豸什麼的，湊近一看，原來是作家兒子剛才神秘失蹤的那些礦產。嚇得子揚面色發白，馬上把碗移動到安全的地段。這時他總算明白剛才那些礦產不是落在自己茶杯中，而是被作家兒子彈起來貼天花板上去了，直至剛才才掉將下來。

　　吃過晚飯，文舟和郭百川談起了幽默。

　　郭百川問：「老余，你覺得錢鐘書的幽默怎樣？」

　　文舟答道：「老實說，他的幽默很一般。」

　　「我覺得他的幽默很厲害，很有深度，很有藝術性。」

　　「一般般吧。錢鐘書是仿效吳敬梓的《儒林外史》另造一本的，說穿了跟複製沒什麼兩樣。」

　　郭百川追問道：「哦，何以見得？」

　　文舟揭秘道：「喏，就連主人公的名字方鴻漸都是取自《儒林外史》的最後一回，也就是第五十六回中的那句：『彌綸天地，幽替神明』，《易》稱『鴻漸』，《詩》喻『鶴鳴』。但《儒林外史》的原本僅五十五回，只有現存最早的臥閑草堂刻本為五十六回，金和在《儒林外史·跋》中指出該版本最後一回是後人的偽作。錢鐘書先生的『鴻漸』就是取自偽作，不知道他老人家知道不知道。」

　　「這個你也喜歡考究啊，中國作家的作品大都具有或多或少的模仿性，你看看金庸的《笑傲江湖》和《天龍八部》，不都來自《西遊記》裡面的詩詞嗎？」

　　「呵呵，這個倒也是，看過《西遊記》的人都知道，除非那傢伙是個笨蛋。」

　　兩人同時大笑起來。

　　窗外，夜色撩人，月色迷離。倘若唐宋八大家親臨現場，也必將醉死在大自然面前。

　　郭百川猛然醒悟什麼，於是對文舟說：「哦，對了，我們的對對子比試還沒進行呢。」

　　文舟笑道：「哈哈，看看我倆的孩子誰最厲害吧，我們輪流出上聯讓他們來對下聯。」

　　於是他們便各自招呼自己的比試選手過來。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