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主流式成長(6)_陳海林

六

　　一次文舟偶然聽見子揚紫嫣在書房裡面背詩。子揚吟道：「春天不是讀書天，夏日炎炎正好眠。」紫嫣念道：「待到秋來冬又至，不如留待到來年。」然後兩人便嘻嘻哈哈笑起來。文舟不聽尚可，一聽幾把火，來火便來氣，遂沖進去把孩子狠狠臭駡一頓。始知鎖向金籠聽，不及林間自在啼。此話不無道理。正如一位詩人對自己孩子就採用「無為而治」的管教方法。一次詩人的朋友提醒詩人：「你家小子如不加管教，將來上學就業都是包袱。」詩人毅然回答：「隨他去吧，我不願意主觀武斷地替他設計將來，或者用一些自以為是的教條來約束他活蹦亂跳的天性。如果他天賦高，他總有開悟的時候；如果他慧根淺，再教也沒用。」

　　每個週末，一家三口茶餘飯後便對對作樂。這個小週末的晚上，月朗風清，星夜迷人。飯畢，文舟沏茶品茗，並對一旁的子揚紫嫣說：「今天晚上跟往常一樣，誰對不上我出的上聯，誰就得去洗碗，如果你們都對出了下聯，那麼只好我去洗碗了。如何？」子揚紫嫣紛紛稱善。由於累次的失敗，子揚紫嫣已洗碗若干次了。文舟遂出上聯道：「霧鎖山頭山鎖霧。」該上聯順讀倒讀都一樣。

　　紫嫣對道：「天連水尾水連天。」

　　子揚也對道：「月照江水江照月。不對——應該是：月照水缸水照月。哈哈——」

　　文舟建議道：「你們倆一個一個來就行了，不用一起來對下聯。」

　　「哦。知道。」

　　文舟繼續出上聯：「方窗碎秋月。」

　　紫嫣聽罷，高聲嚷道：「這個我來。曲巷拗春風。」

　　文舟又出上聯道：「碧天連水水連天，水天一色。」

　　子揚對道：「皎月照霜霜照月，霜月交輝。好像有點不妥當，再換一個——明月伴星星伴月，星月交輝。」

　　文舟笑道：「哈哈，別賣弄了，爸知道你一下想到了兩個下聯。」接著出上聯道：「此木為柴山山出。」

　　上聯結構獨特，頗為難對，但卻難不了紫嫣，只聽她莞爾笑道：「好，我也來兩個下聯——白水作泉日日昌；因火成煙夕夕多。」

　　文舟笑道：「果然有點進步喔！」

　　紫嫣嫣然一笑道：「不是進步，而是老爸你的對出得太簡單了，用不著動腦子，下聯便從嘴巴裡鑽出來了。」說罷來一段爽朗的笑聲。

　　文舟提醒道：「你未免小看老爸，笑得太早了點吧！現在就整點厲害的讓你們瞧瞧。聽著！風風雨雨暖暖寒寒處處尋尋覓覓。」

　　紫嫣一聽是疊字聯，便知道下聯相當難對，於是只好將希望寄予哥哥身上，大有維新變法時將希望寄託在沒有實權的皇帝身上的味道。子揚看著妹妹搖搖頭，表示沒有下文，只得收拾碗筷回廚房去。紫嫣見狀，無奈也只好進去幫忙。洗完碗筷，子揚突然一拍腦袋對紫嫣說：「哦，我想到了，應該對『鶯鶯燕燕花花葉葉卿卿暮暮朝朝』。」紫嫣罵道：「你小子剛才八成是裝的，真想把你扔珠江裡去！氣死我了！氣死我了！」子揚一把拉來孔子為自己辯護道：「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不知也！」聖人出馬，威力無比，無人能及，於是紫嫣被折服。

　　花開花落，花落花開，無可奈何花落去，歲月流逝不復來。光陰似箭催人老，日月如梭趕少年，不覺又過了十多年。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功。老傢伙要求小傢伙讀的書，基本上全部讀光了。不經意間，兩兄妹已經初中畢業了，並如有神助雙雙考上了全市赫赫有名的雅文中學。

　　在這段歲月中除了生活依然那麼拮据，其餘一切都有了或多或少的變化。

　　初生牛犢第二章

　　雅文中學是所歷史悠久的中學。此中學地理位置欠佳，坐落在一條污水河的西岸，因校門坐西向東，故此有名「西中」。這條污水河就是聞名遐邇的黑水河，簡稱「黑河」，美其名曰「黑寡婦」，具備《西遊記》中第四十三回那條黑河的一切特點：「層層濃浪，迭迭渾波，層層濃浪翻烏潦，迭迭渾波卷黑油。近觀不照人身影，遠望難尋樹木形。滾滾一地墨，滔滔千里灰。水沫浮來如織炭，浪花飄起似翻煤。」在如此提倡綠色環保的今天，能有這麼一條黑河確實難得。黑河上游是一家化工廠，每天都孜孜不倦地排毒養顏。此外，雅問文中學的學子特別有愛心，唯恐餓壞了黑河，於是天天把吃剩的早餐施捨予黑河。區政府曾經撥一筆錢給市政府用於治河，並出面處理那家化工廠，可惜都讓那幫傢伙私下分了。橫跨黑河的橋叫斷情橋，專門給早戀並失戀的人跳的。不過讓人感到懷疑的是，那些傢伙極有可能不是自願跳河的，而是站在斷情橋上感傷時被熏下去的，然後沒淹死的都毅然去為中國醫療事業作貢獻了。

　　雅文中學南裡矗立著一間廣醫南院。這一搭配簡直就是天衣無縫，千古絕配。

　　雅文中學起初並不那麼聞名，後來出了好幾個考上清華北大的學生，於是脫穎而出晉升為市重點中學，然後又因為每個教師都配備有個人電腦，遂意外攀上了省重點學校，而且該學校每每往上升一級，收取的不知名費用就越高，當然慕名來擇校的學生就越多，而且都是些家境富裕有頭有臉的人的後代。大約是香港回歸後的歲月裡，「雅中」教師堆中竟然被挖出一個特大貪污犯，然後被拉出來當做典型革職查辦。同年，一小偷把副校長家中的財物洗劫一空，而副校長獲悉後居然不敢報案。直到那小偷在別處作案被當場抓獲，經有關部門審出其所作所為，終於將那副校長牽扯其中，然後再順藤摸瓜，竟然摸出個貪污近百萬的校長。

　　且說余文舟得知自己的孩子一同高分考取了雅文中學後，不覺驚喜交集，走路都飄然生風，想自己這些年的努力和心血總算沒有白費，兩個孩子就像蒸鍋鋪裡的饅頭成功地發售出去了，可惜子揚、紫嫣並非大饅頭，而是兩個旺仔小饅頭。被喜悅沖昏了頭腦的文舟馬上廣發請柬呼朋引伴，召集各路朋友大肆慶祝。那些酒肉朋友在文舟借錢的時候沒那麼踴躍，一聽說他大擺筵席，馬上表現出歡欣喜悅蜂擁而至，而且不來則已，一來全家。當天，李學山和余文欣這對歡喜冤家也攜手特來賀喜，二人喜結連理不久，新婚燕爾，異常恩愛。可見愛情這東西總是那麼莫名其妙，那麼不可思議，令人摸不著北。

　　眾人寒暄完畢便相繼入席。文舟一邊替朋友們斟酒，一邊吩咐大家動筷夾菜。大家自然恭敬不如從命，旋即露出餓狼本色，一起放開肚皮暴飲暴食，一邊對付桌上的酒菜，一邊狂拍文舟馬屁，說他養了對出色的兒女，希望自己的孩子將來也能有如此出色，並懇求文舟以後別忘了他們這班好朋友云云。一番奉承的甜言蜜語把文舟哄得暈頭轉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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