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色泡沫(16)_麻生魚

十六

　　「我有點急事，畫你先替我拿著，改天帶到學校給我吧。」

　　可崔若朝先她一步搶了話端，她看著崔若朝急得鞋子還沒穿穩就去開門、卻仍然如蝴蝶一般翩躚的背影，心裡十分不是滋味。

　　或者她也該替完全被拋在腦後的伊一歎一口氣？

　　當一個女生喜歡上一個人，不管她曾經的身份是誰的女兒，誰的姐姐，誰的朋友，最最重要的必定是，她是誰的愛人。

　　奇妙的是若朝前腳剛走，伊一後腳也跟著離開了。

　　出門前，他只大聲嚷一句：「果汁沒有了，我去買！」

　　切！誰信啊！

　　被丟下的寧霽更加憋屈了，打算去自己經常去的論壇發帖發洩一下。但一打開論壇，網頁就自動登錄了，顯示出的帳號居然是她崇拜的那個大神。

　　「口胡！不帶這樣作弄人的！」

　　沒什麼玩笑比這個更劣質了，不服輸的寧霽硬著頭皮去做開「別人家的資料夾」這種也很劣質的事。曾經熟悉又得她歡喜的塗鴉現在看起來十分扎眼，她頓時什麼心情都沒了，關掉電腦繞著屋子的邊緣走。

　　冰箱裡確實沒有果汁了，卻有雞蛋肉類等食材；料理臺上擺滿了調味品，大部分都用了過半；洗手盤上有一些沒洗乾淨的油蹟；餐桌上還擺著午飯吃剩的酸甜排骨……

　　這是一個充滿了生活味道的房子，寧霽知道。

　　和她家的廚房是一樣的，只是讓她家廚房活起來的，不是她的母親而是雇來做家務的阿姨。

　　甯霽的挫敗感越發強起來，她失意地在一個櫃子前蹲下。

　　這一蹲，視線便對上一個粗糙的，用牛奶箱改造成的相架。為什麼她知道那粉紅色的禮物紙裡包著的牛奶盒？因為那是她做的啊。

　　相架的支架沒做好，現在已經無法靠自己直立，只能倚著牆壁。歲月讓曾經好看的淡粉蒙上了一層抹不去的黑。她不敢伸手去碰，去確認上面是不是蒙了灰塵。

　　相架沒有相。

　　不到六歲的她根本不會幹手工活，怎麼可能把相架做好呢？可那個人還是微笑著收下了。寧霽覺得自己鼻子酸了。

　　相架旁邊擺著一盒藍白的煙，寧霽看也沒看上面標示的英文字母，就拿出了一根。回過神時，她已經點燃了煙並塞到自己嘴裡。

　　那是什麼味道？太糟糕了，光吸到嘴巴裡就夠嗆，還要把這吞到肺裡？

　　一滴有點涼的液體劃過她的側臉，原來有時願望成真，也是會傷人的。

　　伊一提著一大袋塑膠袋回來時，寧霽正窩在沙發裡看雜誌。

　　「若朝呢？」

　　「有事先回去了。」

　　「哦，那你喝果汁麼？」

　　「不，我想回去了，在等你的畫呢。」

　　伊一用白布把畫蓋住了，所以寧霽沒有看到畫是怎樣的。他住在十九層高空，兩人搭電梯往下走時，沉默讓短短的幾分鐘變得無限悠長。

　　寧霽自己沒有心情也就罷了，她不知道為何一向多話的伊一怎麼也跟著閉上了嘴巴。難不成他發現我看到了相架？又或者知道我動過他的煙？她捏了捏提著畫的手背，咬咬牙，豁出去了。

　　「你小時候該不會也像現在這樣花花腸子吧？」

　　「怎麼可能？也就是一個普通的小孩。」

　　「工作前一直和父母住一起嗎？」

　　「也不是，高中就開始住校了。」

　　寧霽發現，似乎自己怎麼問都問不到點子上。伊一的回答也很閃躲，有時甚至答非所問。結果，她還沒問出什麼，電梯門就開了。

　　那天晚上，寧霽擅自掀開了白布。

　　那是一幅色調很溫暖的畫，黃昏，兩個小孩在河堤邊，大一點的小男孩騎著自行車載著小女孩，小女孩拉著風箏線，線一直拉到畫框邊，只能從風箏投射在地上的影子判斷出那是蝴蝶形狀的。

　　她沒忍住，淚水終於嘩啦啦地落了下來。

　　月光打在身上，連觸感都是涼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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