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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沉默,黎瞬恒大步走在前,竟也默許寧霽這條尾巴大大咧咧地跟在他身後。就像是童話裡被魔笛催眠的小孩,寧霽看著男生的背影反復從黑暗躍入短暫的亮光裡,複又回到漆黑中,竟無視分岔口一直跟著黎瞬恒回到他家樓下。

  他終於不再無視她,面向她的半邊被燈光照亮的面部表情稱不上友善,相反,隱隱透著不耐煩,像在逼問她「到底有何貴幹」。

  甯霽張了張嘴,聲音溫吞地在喉嚨打了一個白鴿轉又回到肚子裡。心裡有個聲音吵著要她趕快回家洗洗睡了,腿卻怎麼都抬不起來。反應過來時,手代替意識擅自行動,把那片單薄的止血貼遞到男生面前。

  豬!他手上的傷口怎麼可能光靠一片止血貼就能解決?

  她恨不得扇自己巴掌,正思量要不要靠「啊哈哈哈哈」來打發這場尷尬逃回家去,先前對吃個雪糕也要猶豫不決很久的男生居然很爽快地接過了止血貼。

  「你可以回去了不?」

  寧霽心裡正湧出的感動馬上被這句話拋到火星去,緊張羞澀什麼的早投胎輪回去了。她挑起眉,趾高氣揚地說:吃人嘴軟,你吃了我的雪糕拿了我的止血貼,以後在學校看見我,不准裝不認識!

  話畢,她不等男生拆她的台便匆匆往回走。沒走出幾步,她忽又站住,不管男生是不是已經走入屋裡大聲嚷嚷:

  「黎瞬恒,學校見!」

  一到家,寧霽直沖進房裡猛撲到床上,臉深深埋進枕頭裡。發燒了,連神經也燒壞了,所以她才會說出那種鬼話!

  她只是把積存了近十七年的善心一次性免費派發,而領取的人又恰好是黎瞬恒而已,即便這和塞進家門的傳單一般廉價。她絕不肯承認是自己想要瞭解他,更不肯承認自己竟然捨不得放棄每一個再細小不過的接近他的機會。

  崔若朝喜歡舊海報。

  這個舊並不特指印刷的年代久遠,又或者上面宣傳的是復古的物品或歌手。就算是今天才新鮮出爐的當紅炸子雞的海報,只要被沾滿泥漿的車輪狠狠壓過,又或者被頑劣的小孩塗抹上七彩顏料,殘破不堪七零八落的,她統統喜歡。

  電影的、唱片的、雜誌的……

  每一份殘缺都藏著她的回憶。

  晚上十點,她穿著新買的高跟鞋,以堪比烏龜的步速挽著顏柏的手臂,一步一血印地往公車站走去。畫室的老師今兒帶著兩個愛徒參加某個名畫家辦的酒宴,千叮萬囑兩人要打扮得體,卻絲毫沒想到他們都只是學生,穿著禮服坐公交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好不容易脫身,他們馬上去趕最後一班公車回市中心,崔若朝的鞋子卻不爭氣,把她的後腳跟刮得鮮血淋漓。

  「沒公車了……不知道趕不趕得上最後一班地鐵。還能走嗎?要不要我背你?」顏柏擔憂地看著走路姿勢怪異的崔若朝。

  崔若朝逞強地笑笑,鬆開男生的手往前大踏步。

  「那裡可能有止血貼賣,要不去看看?」

  「我們還是快點去地鐵站吧,我怕趕不及。」下雨天計程車都被鬼纏上似的,他們幹站那麼久都攔不下一輛。

  其實顏柏曾提議她脫下鞋光腳走,可她總覺得地上會冒出不明物體,這年頭,玻璃碎什麼的滿大街都是。

  於是顏柏卻拍了拍她的肩,獨自往有便利店的方向跑去。回來時,他手上多了一包止血貼。崔若朝很自然地伸出手要接過去,卻看到男生驀地蹲下來,修長的手指俐落地撕開了止血貼的包裝紙。

  「啊!」

  崔若朝一時不知該感動還是困窘,感動他們只是普通的前輩後輩關係,顏柏卻想都不想就在人來人往的街上蹲下為她服務;窘的是她的腳早就被地上濺起的水花弄髒了,傷口想必也分外猙獰。

  於是她不顧自己還穿著裙子跟著蹲下,一把從男生手上搶了止血貼。

  但顏柏已經看到她的傷口了,苦笑著說:「真虧你忍了那麼久。別坐地鐵了,你在原地等等,我去攔計程車。」

  雨雖不大,他卻把傘留給她,勇猛地跑到街上和一眾等著打車的人搶計程車。她遠遠地看著男聲飛撲到馬路上和猛男胸撞胸搶車,不自覺地噴笑出來。

  十分鐘後,她舒服地坐在車裡,看到顏柏濕了大半,一種說不出的感動排山倒海地佔據了她的心田。

  「真虧你當時毫不猶豫地蹲下給我貼止血貼,周圍那麼多人看著。傷口又髒又醜,你就不怕倒了胃口?」

  「我不覺得是多麼丟臉的事。再說,醫生看到的更挑戰人,還不是天天吃義大利粉。」

  崔若朝在心底暗暗吐槽「你又不是醫生」,臉上則露出「輸給你了」的笑容。

  許是今天太折騰,許是腳傷的痛未褪去讓她有點軟弱,許是夜太深重水霧太氤氳,她忍不住把頭靠在顏柏不寬厚卻溫暖的肩上。輕閉雙眼,借裝睡來更親近這個人一點也不算犯規吧?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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