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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她蹲在那裡,很久很久。她的臉一直背對著我們。我看不見她的臉,看不見她憂傷的眼睛,看不見她憤怒時緊咬著的雙唇。

  我和鄭瞬言對視了一下。雖然我們都知道,在蘇蕭背後一直都有種種難聽的言論。作為一個不夠收斂的美女,她天生就難以逃脫這些。但是,這一次,像是一把無情的劍,刺得她鮮血淋漓。她親眼看到在她的身後,那麼多女生,一屋子的女生,在議論她,諷刺她,侮辱她,詆毀她,唇槍舌劍一起刺向她,要置她於死地,每個人都毫不留情。而她軟弱無力,無法反抗。她只能夠在曲終人散後獨自哭泣。

  一個非常漂亮的女孩子,如果不知道內斂點,真的很慘。

  美女如果有心計,就可怕。美女如果沒心計,就可憐。

  做女人難,做美女更難,在女人堆裡做美女難上加難。

  鄭瞬言說話了,她說,算了,蘇蕭。其實你也知道那些人無聊就會這樣說話。你別跟她們計較了,她們是嫉妒你長得這麼漂亮。

  蘇蕭沒有說話,她試圖停止哭泣。可,停不住,聲音混雜著液體的混沌,壓抑而倔強。

  我歎了口氣,很想說點什麼,可是,我清楚,此刻所有的語言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不知道過了多久,蘇蕭停止抽泣後說了句謝謝,就站起身來,哪料還沒有完全站起來就一下子摔倒在地板上!

  我嚇了一大跳,快步跑過去扶起她,扶了半天扶不動,這才發現她的眼睛閉著。她暈過去了。

  我和鄭瞬言趕緊背起她,下樓去。從走廊裡經過時,班上有的寢室門沒關。看到我們三個人亂成一團手忙腳亂的,趕緊都跑出來看。看歸看,結果竟然沒有一個人出來幫忙。

  我對這個大學那種痛心的失望感覺再次在心裡翻湧。一片荒涼。人情冷暖。

  可憐我和鄭瞬言兩個人都長得很瘦,蘇蕭被我們折騰了半天終於從二樓搬到一樓去了。

  到了一樓還是門衛打電話叫來了校醫,才把蘇蕭送到了醫院。

  原來蘇蕭貧血,因為蹲在地上哭了太久,起身時感到眩暈,她的高跟鞋又剛好踩在她拖在地板上的裙子邊緣的一角,結果整個人就摔倒了。幸虧沒有什麼大礙。醫生說打了一大瓶吊針就會好了。

  我和鄭瞬言坐在那裡陪著她。校醫院光線暗淡的注射室,很多人坐在那裡,他們的上方都吊著一瓶液體,無色的,慢慢的流到他們的手背或者手腕上。每個人都面無表情的坐在那裡。有的人閉著眼睛,有的人茫然的看著那無色的液體一點點滴下來,無聲的,卻分明把自己的心砸起了一個坑。有的人的視線停留在蘇蕭的臉上。

  很壓抑的氣氛。寒冷,蕭瑟,舊的椅子散發出陳腐的氣息,已經看不清那些花紋或者劃痕。醫院特有的那種味道混雜木頭的乾涸氣味,像是誰流下的淚,凝固了,經年不散。

  我看著鄭瞬言和蘇蕭,想起我們大一的時候,想起那天一起趕走羅藝林我們三個一起搬家的情景,有種世事滄桑的感覺。或許我們三個人不會成為很好的朋友,但是我們不是敵人,從來不是。那些隔閡,只是人與人之間與生俱來無法擺脫的距離。我們只有隔閡。我們根本的沒有利益衝突。所以,我們成不了最知心的朋友,最貼心的姐妹。

  蘇蕭給那個男人打了電話,男人很快就趕到了注射室。在他來之前,蘇蕭很坦然的告訴我們,那個男人是個結了婚的男人。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蘇蕭的這個「男朋友」。一個中年男人,微微發福的身材,黯淡的面容還有額頭隱約的皺紋,我想,或許她們的猜測是正確的。我拼命阻止自己有這樣的想法,我覺得當這蘇蕭的面有這樣的想法,認同她們那些人的流言蜚語,是無恥的。可是,我控制了不了自己的思維。我觀察這個男人的外貌舉止談吐,我企圖判斷他的身份婚姻和其他,我還是悲哀地聯想到了很多並不光彩的詞,比如婚外戀,比如二奶,諸如此類粘滿金錢和情欲還有美色,散發著頹靡腐爛絕望色彩的詞眼。

  一位姐姐說,女孩不要去招惹三種人,浪子,文藝青年,已婚男人。浪子和已婚男人不要去惹,大家好理解。文藝青年為什麼也被列入黑名單呢?文藝青年感情太豐富,情感上太沒有安全感了。你感覺你在和小說談戀愛。但是有太多熱愛文藝或者喜歡夢幻感覺的女孩喜歡找文藝青年,因為她們把自己對文學藝術的抽象愛好寄託在生活中某個具體的人身上了。和那樣的人談戀愛,仿佛就和夢想靠近了一點點。

  我想起我愛過的那個已婚男人。如果當初不是我們懂得適可而止,今天蘇蕭的遭遇就是我的範本了。

  婚外戀,這樣的遊戲我們玩不起。

  我明白蘇蕭把他叫到我和鄭瞬言面前來是對我和鄭瞬言的信任。這份信任讓我覺得自己可恥。我雖然沒有像別的女生那樣唧唧喳喳的議論,但是我同樣有這樣一些齷齪的想法。只不過,我習慣性地沉默。

  §49.公然同居

  蘇蕭從醫院回來後就搬出去住了。她明明知道搬出去住,大家會說得更難聽,她明明知道搬出去住就讓大家有了更多詆毀她的機會和藉口。她還是義無反顧地搬出去了,和那個男人同居。搬走的時候她對我和鄭瞬言說,學校有什麼事情就替她擔當著點,實在擔當不住的時候就說不知道,不要到後來連累了我和鄭瞬言,讓學校以為我和瞬言知情不報還編謊話。其實她還是個善良的女孩子。

  關於她搬走後的一些事情,我就不大想說了。大家還是無休止地議論。大家似乎對她這樣一走了之不再直接面對尷尬與恥辱更加憤怒。仿佛她要是乖乖的藏著掖著討好著,我們就可以放你一條生路,她要是這樣明目張膽地搬走,分明就是不把我們的議論放在眼裡,公然和廣大人民群眾做對,我們怎麼能夠善罷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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