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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姐姐盤腿坐在床上,開始了她每日必修的瑜珈,我拿出DV,將這個我們只能停兩晚的房間記在我的回憶中。只是標準間而已,可它與曾經住過的許多有太大區別。空間很寬闊,一張雙人床,躺在上面感覺不到另外一個人的存在,雪白的床單,鬆軟的兩人枕頭,蓬鬆的厚被。雖是夏季,可到了晚上,九寨地區還是會變得很涼,溫暖的毛毯。暗花的床頭櫃,櫃門鑲有冰涼的金飾。看不出人工的天然原木地板,到了床邊行三步的地方被暗色的大理石過渡成兩級臺階,通向一個休閒小廳。一張米色躺椅,用麥穗裝飾的靠墊,旁邊有低矮小巧的擱腳枕,漆得烏黑的三腳圓桌,伶仃地站在厚羊毛小毯上,上面有一隻沒有任何雕砌的水晶煙灰缸。倚在呈150度斜開的躺椅上,可以看到對面靠牆的矮櫃,上面煮磨咖啡豆的工具一應俱全,錚亮的銀制咖啡壺,鼓著它虛空的肚子蹲在藤編筐旁,筐中有中午吃剩的半打麵包圈。

  將視線從前方轉向右側,會看到厚厚的棉制窗簾,將它拉開,再掀開裡面一層薄如蟬翼的紗,我驚喜地看到一個不大不小的陽臺,開放式,與房間只一扇晶瑩的玻璃門隔開,趕緊開門站上去,面前竟是一片森林?!一片枝椏縱橫,綠意蒼涼,苔痕遍地的,原始森林?!探出頭,試圖看到這個來路不明的森林盡頭究竟在何處?也許是那個與天相交的黑點?也許是那個一抹紅霞的所在?我只能面對著無盡的廣袤胡猜著。

  天放晴了,屋內的落地燈灑下一室昏黃,姐姐嫺熟地重複著一個高難度膜拜太陽神的瑜伽動作。我轉過頭,看到泣血般的殘陽,有餘暉耀映在我身上,暖意些許,悲愴莫名。

  不知道叫什麼名字的一群歸鳥,密匝匝的一片,朝著夕陽西下的山那頭,啼叫著飛去。一瞬間,眼中有無盡的森林,被晚霞染得絢然的半邊天空,集結的鳥群,黛紫的山巒。好像電視劇中的舞臺特效,美得令人就置身在其中,卻仍懷疑它的真實。只有盤旋在身邊的風,嗚咽著寒氣,給我以清醒。

  這是不高的陽臺,我俯在護欄上探頭看下去,地上有潮濕腐爛的卻仍芳香的厚厚的老葉,其間有小枝叉和堅硬的針果。我臆想,如果跳下去,那迎接我的一定不會是死亡,因為這樣的解脫,通常會判給真正需要和早已準備好了的人。如我般怯懦,上帝即使是憐恤這樣沒有安全感的子民,卻也無法給我永恆和寧靜。渴求它的人太多了,芸芸眾生,不會有誰挑中我這平凡的一個。

  可又有誰能解釋,濤哥哥的死,是出於如何的宿命和安排,他優秀,貌若天人,前程比能想像到的還要光明。除非,真如姐姐所說,他是個天使,因為我們這樣一群人的不信和不誠,上帝令他降到人間來給我們救贖。使我們光耀我主,心悅誠服,平和寧靜,不再尖銳,沒有偏見、高傲、輕鄙。使我們心懷感激,感謝主的寬容體恤。於是,我們終於因濤的感化和規導成了忠實的信徒後,主將他收去了,完美的藉口,甚至在現場沒留下關於他的任何蛛絲馬跡。

  可不管怎樣,姐姐都沒有對主產生動搖,我,就更無須怨天尤人,上帝,永遠是正直公平的,他這樣做肯定有不容質疑的理由和緣故。儘管看到姐姐的堅強,心中多少有幾許安慰。可這個噩耗仍舊突然得令我猝不及防,想到幾年前倉促的告別,濤在我們姐妹幾個下樓時聲聲急切地喊我們每人的名字,走在前面的姐姐們熱烈的談天,只有我停駐,抬頭大聲說:「放心!」我看到他的眼神,焦灼不安。竟以為他只是擔心女孩們的行路安全,哪知這是個預兆,是我們的訣別。

  所以這次的出行令我生出太多感懷。這一路,到今天雖只是幾日。可感覺隨綿綿不絕的回憶,已然多年。崖樹,濤,姐姐,林,我的那些充斥著歡樂卻不安的過往,一一閃現。

  我知道九寨很美,今晚的藏王宴舞也會精彩絕倫。可無不可惜的是,真正的旅途,就以這一刻為終點。

  也許太過支離,也許太多的原因造成不完美,就像一曲舞蹈,在舞動成九天鬼魅時卻戛然而止。留下的,許是驚愕,許是不妥。可對我而言,這次的旅途,完成了它的使命,盡了它應盡的義務。這些感受是在北京禁錮時,永遠不可能得到的,我的成長,多在出行時萌芽,在回歸時開花。 說是旅途,心卻比足下走的更為遙遠,也更為疲憊。

  現在,心走累了,它使我領略到的風光,終生難忘。功勞莫大,是到了該歇歇的時候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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