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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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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能主宰這個世界,就因為你有這樣的能力?」想了半天,她還是決定直接問出來比較好。 「應該說,因為我是主宰,所以有這樣的能力。」叢惟清冷的目光仿佛能看穿她心中所想,淡淡一笑,再次將酒杯遞過來,「喝了它。」他說,語氣平淡舒和,卻讓人無法抗拒。 新顏緩緩站起來,盯著血紅色的液體,輕聲道:「不知為什麼,我一直都相信你。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相信。你要我做的事情,我從來無法拒絕……」她忽然無措地笑了一下,「你看看,這話我說出來,好像深知道以前是什麼樣子一樣,其實我能想起來的東西不多,可是就是這麼相信著,我一直信任你,從來不會拒絕你。」她接過酒杯,迎向他的注視,「我,沒有說錯吧?」 叢惟安靜地看著她,平靜無波的面孔仿佛是努力壓抑某種情緒的結果,他肩膀輕微地顫動了一下,卻沒有動,只是說:「只除了一次……」聲音出乎意料地低啞,連他自己都是一愣,沒有說下去。 「只除了一次?」新顏雙手捧住水晶杯,那器皿上也留有記憶的痕跡,往事透過掌心流進心頭,卻是她一次次飲盡美酒的印象。「原來你以前就常給我喝這東西?」她微微笑著,低聲說。不知為什麼,這樣的記憶總能讓她心頭籠罩著濃濃的暖意。剛才對他的懷疑此刻看來如此莫名其妙,新顏突覺慚愧,似乎想要彌補一下,她對叢惟說:「那麼,我還是信任你好了。」 仰頭將血紅色的酒液一飲而盡。沁凉的液體順著喉嚨滑下去,所經之處卻奇異地留下火熱的灼燙。身體深處被冰封了的角落一一復蘇,暖流滾遍全身,陰寒軟弱猜忌如同黎明前最後的黑暗,在朝陽躍升的瞬間消散。新顏從沒有覺得如此活力四射過。 叢惟一直專注地看著她,目不轉睛,忘記了呼吸,直到從她掩藏在酒杯後的雙眼中看到煥發出的異彩時,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來。他轉過身去,仍舊在葡萄藤架下忙碌,寬大的袖袍遮住了他雙手的顫抖。 新顏放下酒杯,元氣周身流轉,精力充沛。她伸出手,朝身邊不遠處的一串葡萄揮動,空氣突然起了騷動,渾厚的氣流卷過,葡萄晃動了幾下,仿佛受到無形的擠壓,忽然紛紛爆裂開來。這一下出乎意料,新顏躲避不及,被濺過來的汁水噴了滿臉,愣了一下,自己忍不住先笑起來。 叢惟聽見笑聲轉過身來,看了一眼就明白了怎麼回事,也不由微笑道:「小心啊,你現在的力量可是非常強大……」話說到一半突然頓住,目光在她的笑顏上流連,漸漸沉迷。 聽見「力量」兩個字,新顏突然醒悟,一連串地問出:「我本是個極普通的人,之所以能成為朱凰,就是因為你給我喝了這東西對嗎?溶進了你血液的葡萄酒,你說的所謂賦予萬物生命,難道是說要用你的血來做到的?」忽然明白了他說因為是主宰,才有這樣能力的意思,「只有主宰的血才能賦予萬物生命。身為主宰,代價便是流血嗎?」如果這樣,倒真不如不做主宰的好。新顏這樣想著,那紅色酒液似乎激發了她身體裡所有的活力,連思維也變得異常靈敏起來。她看了看周圍夜幕下碧海一樣的葡萄園,突然想到,要支撐起這個世界的活力,不知道他要流多少血,難怪面色如此蒼白。 叢惟仿佛能讀到她心中所想,看著她四周張望,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打斷她的胡思亂想說道:「這本就是主宰的職責,也沒有你想的那麼可怕。」夜色中已經不能清晰看見她的面孔,只有一雙眼睛閃閃發亮,牽動人心。叢惟忽然一個激靈,驚覺心思在面對這女子,時時會失控,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 不能一錯再錯。他這樣警告自己,閉上眼努力回想當初她離開時的情形,想要用那樣徹骨的疼痛刺激自己逐漸不受控制的情緒。 新顏注意到他刻意的疏離,慢慢安靜下來。那種奇異的不安躁動就趁著這個間隙冒出頭來。 黑衣主宰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冰藍色的眼湖徹底掩藏在了夜幕的後面,深沉不可測。「天晚了,」他說,自己向藤架外面走去,「你該回去了。」 「可是……」似乎談話還沒有結束,還有許多問題沒有問,許多話還沒有說,怎麼突然就要走了?新顏不明白。身體卻沒有動彈,隱藏在暗影中,感覺到血脈中異樣地興奮。 月色如霜,灑在臉上,如水般冰凉。叢惟呼吸著夜裡沁凉的空氣,說道:「關於陟遊的事情,是要拜託你幫忙的。明天,青鳶會來找你。」 去城頭看看?看什麼?新顏不解,卻因為被那種異樣的興奮擾亂思緒,只能眼睜睜看著那襲黑色的身影隱入沉沉夜色之中。 第二十八章 青鳶如夜色一般墨黑的身影掠過無邊的葡萄田,悄無聲息地跟在她主人的身後。叢惟走得飛快,夜幕下,仿佛一道青煙飄然而過。就連青鳶想要不被落下都有些吃力。 「主人!」終於忍不住出聲呼喚,主人反常的舉止讓她無比擔憂。 叢惟驀然頓住腳步。夜風吹過,寬廣的袍袖跳躍激蕩。「青鳶,」他低聲說,目光卻望向前方。夾天高的山谷後面,隱隱有黃金色的光芒閃動,映亮半邊夜空。青鳶當然知道他們的方向,是朝著鳳凰城腹地的雲荒澤。 「青鳶,」叢惟又喚了一聲,等到那忠心的護衛走到身邊來,才舒了口氣,仿佛要將憋在心頭的種種繁雜思緒理清楚,他輕輕地說:「她回來了,對不對?」 青鳶盯著主人的側臉,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前方雲荒澤金色的光芒在他的眼中跳動,俊美猶如天神的面孔仿佛終年積雪的天柱山,等待千年便是為了這一刻燦爛的融化。青鳶心頭被突如其來的感動充盈,終於使勁點了點頭,略有些吃力地吐出一個字來:「對。」 沒有人比她更明白這句話對主人意味著什麼。親眼目睹過當年的那場分別,她和主人一道,目送著朱凰轉身離去,離開他們的世界,把曾經的熱血豪情同仇敵愾毫不留戀地拋在身後。甚至連她都無限惆悵,更何況主人。 那天夜裡,她不顧主人命令,倔強地跟在他身後,兩個人一直去到了雲荒山的頂峰。被隔絕在厚重的雲海之上,那裡除了刺骨的風一無所有。鳳凰城的主人站在最高處,石化了一樣眺望著天邊,整整一夜,紋絲不動。直到天邊泛白,他才頹然轉身,看見守護在自己身後的護衛時,愣了一下,沒有費神隱藏自己的情緒,只是淡淡道:「你看,在這裡我能看見第一縷陽光,卻也還是看不見她。」 她當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怎麼可能看得見?她已不在這個世界,即便上窮碧落也無法再窺見分毫。然而看著主人強掩在平靜表面下的空茫,又忍不住希望,當真還有什麼辦法能讓他們之間的聯繫不要被斬斷。也因此,他一直縱容著悵燈的存在,不過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夠看上一眼就好。 那天,下山的時候,叢惟望著腳下層層疊疊的鳳凰城梧桐宮,突然說了一句:「不知道在那邊,我是個什麼樣的人。不知道有沒有機會遇見她?」那一刻,青鳶頭一次想,如果這個主宰不是主宰的話,會不會更好些?然而有些人命定了就只能成為某種人,即使身為主宰,也無力改變。 青鳶看著主人,此刻的神情與那時那麼相像,只是雲荒澤燦爛的光芒將他的心情鑲嵌出一圈光暈,整個人看上去便有了些許不同。當初,當那個紅色鳳凰的影子出現在鳳凰城城頭的時候,他也這樣問過。那震撼人心的一幕,就此改變了本已定下的軌跡。本以為從此再也不會重逢,誰知道她卻在最不可思議的時刻出現。從那時起就壓抑著激蕩心情的主人,現在借著問出這樣相同的一句話,將深深埋在心底的情緒不著痕跡地吐露了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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