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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只是為什麼,手上沾滿鮮血的感覺如此熟悉,她將雙手舉在眼前,如此鎮靜盛開的血色之花,仿佛早已熟悉了這樣的感覺。心底厚重的幕布被割裂了一道縫隙,她似乎能夠藉以窺視某些隱秘。那些她一直想努力透過迷霧看清楚的隱秘,這一刻卻遲疑了,如果那些隱秘也像這雙手一樣,浸透著鮮血,她是否能平靜接受?

  「新顏……」一直關注著她的叢惟臉色好不到哪裡去。冷眼旁觀,他比當事人更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不只是老者的名字被從記憶深處挖出來,這只是一個開端,逐漸地,她將要面對更多。當初她選擇要遺忘的,卻終究不肯被放過。叢惟憐惜地看著她,一切已經無可挽回了。

  只是,如果誠實地面對自己的心,叢惟冷笑,為什麼不經意流過的思緒裡面,有一縷不易被察覺的竊喜?叢惟恍然一驚,莫非自己竟然也期待著這樣的局面嗎?

  新顏平靜地放開柯熏的屍體。心情深沉若海,連她自己也無法體會,只能麻木地放開手,站起來。渾身浴血,大衣染成了猩紅,風呼地卷過,刮在臉上生痛。

  台下觀望的緋隋激動得熱淚盈眶,當先跪下去高呼:「朱凰大人,回歸了!」

  新顏冷冷看著,五萬士兵在腳下臣服跪地,隨著緋隋高聲呼喊:「朱凰大人,回歸!」

  黑色袍服的身影出現在她身邊,洛希立即振臂高呼:「鳳凰城萬歲!」又是一陣山呼海嘯。

  新顏漠然地看著,心中仍是一片空白,完全沒有做出任何反應的意思,向後退了一步,想要離開。她身旁的叢惟忽然出手,針刺般的感覺從後頸傳來,新顏甚至來不及回頭,便頹然倒在及時接住她的叢惟臂中。

  變故突起,台下眾人看見都是一愣,緋隋第一個跳起來,沉聲喝道:「隨我保護朱凰大人!」

  洛希不及細想,一把拉住她的衣袖:「等一下。」

  緋隋雖是女子,卻也在沙場上縱橫多年,反應極其靈敏,他話音沒落就覺臉上一凉,那柄閃著寒光的彎刀已經貼在了面頰上。洛希也不驚慌,冷靜迎向對方怒目,沉聲道:「你怎麼如此莽撞?如果城主沒有惡意,這以後你讓朱凰大人如何自處?」

  緋隋一愣,緩緩垂下手臂。

  洛希腦子轉得極快,這瞬息間已經把前因後果想了一遍,見她有所遲疑,又道:「城主若要對朱凰大人不利,早就出手了,哪裡用等到現在?何況,銀鳳朱凰,鳳凰雙翼,城主又怎麼會自毀羽翼?」

  緋隋冷笑連連,雖無從反駁,卻也不甘心,想了一下,說:「我只要朱凰大人平安無事,別的事情一概不管。你放心,若城主無意傷害朱凰大人,我也絕不會讓朱凰大人為難。」言罷一揮手,率領手下將領朝高臺方向迎去。

  洛希知道攔也攔不住,無奈搖頭,喃喃道:「鳳凰城近戍首領竟只顧舊上司的安危而無視鳳凰城主,你這分明就是要讓朱凰大人為難啊。」

  叢惟顧不上自己身上正在流血的傷口,將癱軟的新顏收在懷中,細細打量那張蒼白精緻的容顏,冰藍的眸子閃過一絲沉重。他無聲歎了口氣,將她打橫抱起,朝台下走去。

  臺階口一片血腥,肢體四下裡零落,血流成河,被塵土沾染,將周圍三丈之內的地方都染作了紅褐色。這就是剛才南岩等人被朱凰圍巾掃到的地方。兩個士兵探上頭來察看情況,看見叢惟走近,連忙爬上來在他腳邊跪下,連連叩頭,哆哆嗦嗦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叢惟從他們服飾看出是音閭州的士兵,便問:「你們南岩將軍在哪裡?」

  那兩個士兵不敢抬頭,伸手向旁邊一指。叢惟看過去,一堆血肉中,哪裡還能看得出人形來。叢惟一怔,沒想到南岩竟然親自摸上來,反在這裡送了性命。他抬眼向高臺下望去,密密麻麻的大隊人馬中,一彪輕騎朝著這裡飛馳,從旗幟服色上認出是緋隋的親兵,心中便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上空忽然傳來一陣喧嘩,十幾隻黃鸝鳥從頭頂盤旋飛過。其中一隻體色鮮豔奪目,身形靈巧,在空中長鳴幾聲,一個俯衝向叢惟所在的地方紮下來。叢惟抬頭看著,一動不動,眼看就要被撞上,那黃色鸝鳥忽然一轉身,瞬間化作黃衫少女輕輕巧巧落在他的身邊,一言不發,深深拜下去。

  新顏身上那件衣服早就浸透了鮮血,叢惟胸前傷口裂出的血染上去竟也不引人注意。他淡淡笑了一下,笑容轉瞬即逝,輕聲道:「沒事了,黎殷。」

  黎殷面色慘白,身體還不停顫抖著,眼睛盯著叢惟懷中的新顏,臉上猶有懼色,不敢靠近。叢惟見她這樣,已經明白,問道:「你都看見了?」

  「是……」黎殷從來沒有這麼溫順過,低低柔柔地回答著,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原來她奉叢惟的命令帶著幾個手下來煙羅城監視悵燈,誰知道對方早就料到了她們會來,將她們引入煙羅城。那城牆上被施了咒語,一旦進去,無論如何都出不來。黎殷她們心急如焚,不停嘗試,但空中就好像有一圈無形的牆壁,她們屢屢撞壁,仍然無功。

  鳳凰城主的白鹿戰車到來,兩位黑衣人在高臺上的較量,朱凰的突然出現以及那場混亂的廝殺都看在眼裡,就是沒有辦法過來相助,黎殷幾乎把自己的頭都撞爛了。直到不久前,悵燈在叢惟的追殺下憑空消失,城牆上的咒語也隨之失效,黎殷她們還沒來得及趕過來,就發生了白隼堡主的事情。朱凰如何瘋狂失控殘殺,黎殷遠遠看見,自然心有餘悸。即使此刻她陷入深沉昏迷中,仍然足以令人望而卻步。

  「唉……」叢惟目光在新顏面上流連,向來深沉如海的眼眸,現出深沉如海的痛楚:「你不要怪她,她也是身不由己。」他嫌臺階口血污骯髒,不願靠近,抱著新顏的身子走到高臺邊,縱身躍下。

  台下諸人驚呼連連。洛希原本也帶了人往臺階口趕,聽見嘈雜的聲音,回頭一看,只見黑色的人影從半空中飛墜而下,寬大的袍袖在身體兩側飛舞,仿佛兩翼翅膀扇動,在地上投下一片巨大的影子。台下的人不由自主紛紛後退,讓開一片空地,抬頭仰望著鳳凰城主如天神般緩緩落下。

  洛希快步迎上去行禮:「主人你受驚了。」

  「我沒事。」叢惟搖搖頭,向陪伴身邊的黎殷吩咐道:「趕快去請師項來。」

  黎殷和洛希都是銀鳳身邊的人,彼此熟絡,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這才捂著嘴得意地說:「我早就讓人去請了,只怕這就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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