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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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螺旋城堡在外牆沒有入口,任何人想要進入,都必須搭乘那些閃著銀光的圓形球體。那些球體有一間房子大小,兩個人在其中寬綽有餘。陟游他們一直向上升,直入雲層深處,入口在螺旋的頂端。 黑袍廣袖的鳳凰城主在一間有著水晶天頂的房間門口迎接陟遊,遠遠看見兩人從球體中出來,臉上已經掛出淡淡的笑意。他上前一步,阻止陟游向自己下跪行禮,一邊說「回來就好」,一邊轉身走進房間。青鳶待兩人進去,自己獨自守在門外。 房間裡一色深棕色桐木器具,沒有窗戶,卻有著向整個天空敞開的透明天頂。室內除了一張書案兩隻木椅外,還有三張靠背半斜的躺椅,分別鋪著金銀紅三色繡墊,並排置於房間中央。陟遊老實不客氣地當先走過去在銀色躺椅上躺下,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懶洋洋地說:「哎呀,多久沒在這裡看星星了?叢惟啊,還是你會享福,不像我啊,簡直就是奔波命。」 如果青鳶聽見銀鳳大人直呼鳳凰城主的本名,一定又是一番責難。然而鳳凰城主面上淺淡的笑容卻更真切了些,在書案後坐下,看著中間金色的躺椅,淡淡道:「我已經很久沒有在那裡躺過了。」 陟遊偏頭看著他。很久有多久,兩個人都明白。 鳳凰城主將頭靠在椅背上,仰頭瞪著水晶天頂外烏雲密佈的天空,唇角微微揚起,說:「剛才看見你的大鵬鳥和那群鸝鳥從頭頂上飛過,怎麼樣,又被青鳶教訓了吧?」 陟遊吐了吐舌頭,心有餘悸:「這丫頭是越來越不講情面了,如果不是我出手快,黎殷的命就交待了。」他看著身旁紅色的躺椅,突然歎了口氣:「要是蔻茛在就好了,青鳶最怕她。」一道閃電劈下來,照亮整個房間,陟遊喃喃低聲道:「叢惟,陟遊,蔻茛,如今少了一個,鳳凰失去了一隻翅膀啊。」 叢惟突然問道:「她好嗎?」 陟遊知道他問的是新顏,想了想道:「不算太糟吧。完全記不得我們了。」 豆大的雨點落下,丁丁冬冬敲打在水晶屋頂上,不一會兒就連成一片,將水晶模糊掉了。叢惟冰藍色的眼睛透過雨霧,望進蒼穹深處,良久淡淡說道:「記不得了最好。」 第十章 「記不得了最好。」即使爽朗如陟遊,聽見這樣的話也不免起了些微惆悵。他看著主人平靜澄澈若天峰寒潭的冰藍色眸子,腦中閃現的卻是一幕幕鐵馬金戈,千軍列陣的記憶。帶著血腥氣的風似乎仍在耳邊呼嘯;夥伴們暢飲歡歌的矯健身影似乎仍在眼前躍動;還有因縱橫沙場而沸騰的血液,似乎仍在血脈中奔流不息,然而此刻環顧四周,這間醞釀了無數奇謀豪情的密室雖猶在,卻因少了一人而顯得空曠壓抑。 「叢惟!」熱血上湧,陟遊大步走到那黑袍紫發的男子面前,語調因激動而跳躍:「難道真的就這麼放棄了?曾經一起經歷過那麼多,她看起來也不甘心就這樣忘記,也很困擾啊。」 如冰的藍眸瞬息間閃過光芒,叢惟的聲音卻依然平靜無波:「這是她自己選擇的。」 話雖如此,熱血少年如何能甘心?陟遊衝口道:「可她是蔻茛……」 「她是新顏!」叢惟略微提高聲音,打斷陟遊的話,強調道:「不是蔻茛。」 陟游張大嘴,愣了半天,突然洩氣,苦笑著坐回去:「你說的對。」 叢惟安靜地看著他,冰藍的眼中已不復見波瀾。他拍拍掌,青鳶聞聲進來,手中托著一隻碧玉酒瓶和兩隻同色的酒杯,放在他面前,然後一言不發地離開。 叢惟蒼白纖長的手指舉起一隻酒杯,眼睛看向陟遊。對方沮喪神情立即消散,兩眼發亮,躍躍欲試地問:「新釀的?」 叢惟不語。與陟遊銀光流轉的袍服同色的液體從瓶口流出,宛如月光的精魄,在杯中聚攏。叢惟右手微抬,裝滿了銀色酒液的碧玉杯被空氣托起,朝陟遊緩緩飛去。他不等酒杯到面前,伸臂一下抓在手中,送往唇邊。 叢惟也給自己斟了一杯,放在鼻端下嗅著,眼睛卻望著陟遊,若有所思。 「好口感!」有著絲緞一樣光澤的液體入口清凉,仿佛有生命一樣順著他的喉嚨輕柔滑下去,暖暖的熱氣隨之從身體深處升上來,醇香的氣味似乎融入血液,流轉全身,不過一瞬間,連那雙原本就明亮的眼睛也似乎更加璀璨有神。「叢惟,你釀酒的手藝越來越好了。我老在想,把你釀的酒拿到外面去賣,只怕比熏霓水還賺錢呢。」 「聽說,在那邊的世界,酒要越陳越好。」他慢慢說著,眼睛的焦距卻不知落在了遠方的什麼地方。 「好像……聽說是這樣。」陟遊早已熟悉了他這樣的神情。他在思考的時候,眼睛總盯在一處看,然而那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的人和物,望向不可知的遠方,而神色間就會流露出隱隱的疲憊。每當這個時候,陟遊就忍不住想,作為這個世界的主宰,他是不是必須要看得比別人更遠些,所以就總是沉默而疲倦著。他已經記不得自己跟在這個相貌俊美的黑袍少年身邊多少年了,卻清楚地記得當初的鳳凰城主是如何意氣風發,傲視群倫。可是自從「那件事」發生之後,一切就改變了。到如今,這張俊美端凝的面孔雖然如故,人卻越來越沉默,神情也越來越縹緲。有時候陟遊禁不住懷疑,每當他這樣專注地望著空氣中某個不存在的點的時候,是不是看見了別的人都無法看見的什麼東西? 「十分不同的世界啊。」叢惟將杯中銀色的酒一飲而盡,緊抿的唇角流露出一絲落寞。將目光收回來聚集在手中的空酒杯上,他問陟遊:「你說,她為什麼會回來?」 銀袍少年的神情忽然變得異常嚴肅,「我問悵燈,他說是偶然。」 「嗯?」叢惟偏著頭,右手放在扶手上托著臉,蒼白的臉上現出一個嘲諷的冷笑,「說下去。」 「連接兩邊的門,會在特定的時間和地點開啟,她只是偶然碰上了。」陟遊也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這是他的原話。只不過,怎麼那麼巧就是她碰上了呢?還剛好是白隼堡的那扇門。」 「是啊,太巧了。」叢惟沉思著,問道:「那個悵燈不會白白把新顏交給你,他提的是什麼要求?」 說到這個,陟遊臉上現出不解:「這一點也很奇怪,白隼堡與南方羅河接壤,自從星野戰敗南方羅河分裂成上下羅河後,他就一直妄想佔據上羅河。這一次新顏落到他手裡,我原以為他會要上羅河的,誰知道,他卻要求統領煙羅城。」 「煙羅城?」叢惟微微一怔,慢慢坐直。他的左手伸到面前桌案的上方,衣袖掃過,原本光滑平整的桌面漸漸起了變化,原木的紋路遊動變幻,有些地方向上隆起,有些地方向下凹下去,很快就形成一副顯示山川河嶽的地形沙盤。 沙盤的中央,一片廣大高原,就是雲荒山和鳳凰城所在的梧桐原。叢惟指尖蘸了一滴酒,在鳳凰城西南方不遠的地方點了一下,一點碎米大的銀光在那裡閃爍。「這就是煙羅城,距鳳凰城這裡六百里地,可以說是離這裡最近的一處城池。既沒有強大的實力,也沒有富饒的物產,一直以來,都是依附在鳳凰城的羽翼下。悵燈如今應該是想儘量遠離鳳凰城的勢力,怎麼反而還往我們眼皮底下跑?」 「我就是想不明白這一點才覺得奇怪。」陟遊的手指在沙盤上劃過,「白隼堡遠在東南,上羅河還要更遠,這次我專門留意了一下,兩者之間甚至沒有直達的道路,他應該不至於是想以煙羅城做跳板……」沒有說下去,卻在煙羅城和鳳凰城之間畫了一條直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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