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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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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裡,母親還在廚房裡忙洗碗,父親照例回到自己的書房去。只有新顏一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捧著一本什麼書看著,神情異常專注,原本就蒼白的臉上因為激動染上淡淡的紅暈。之佑湊到她的身後。 那是定襄留下來的達什的畫冊,之佑一眼就看出來了。畫風的確很獨特,色調晦暗,下筆卻大膽潑辣。他們正在看的一幅,是一片衰黃曠野中,疾風勁卷,一個全身浴血的武人一手死死拉著一個紅衣女子,雙眼圓瞪,面目猙獰,另一手高舉彎刀劈向半空中一隻血紅的鳳凰,鳳凰的一個翅膀被斬落在地上,大半個身子在空中扭曲掙扎,金色的水珠從眼中飆出。那女子似乎無法承受這樣的絕望,雙手捂著臉,痛苦地彎下腰去。畫的上方用中文和英文標著名字:《鳳凰的哭泣》。 之佑不由咋舌:「這麼慘烈的畫,那個印度人怎麼想到的?」 一直望著畫面發呆的新顏似乎受了震動,匆匆向後翻去。下一幅是一個螺旋形建築高聳入雲,無數銀色球體在建築的周圍浮動;再下一幅是一片曠野,曠野的盡頭是連綿起伏的山脈,以及山腳下綿延不絕的高大城牆;接下來的一幅是一條著火的河流。之佑看見心中突然一動,似乎在哪裡看見過這樣的畫面一樣。 新顏繼續翻,各種風格詭異怪誕的畫一一呈現,之佑看著,漸漸生出一個奇怪的念頭,似乎這些畫之間,彼此有著某種聯繫,無論空間或者時間上,這些畫都是一個整體的存在。當畫冊書頁不停翻動的時候,這個存在於另外一個次元的世界便流動起來,表現出某種奇異的生命力和真實感。 「等一下!」他突然大喊了一聲,猛然出手壓住畫冊,姐弟兩人的目光都固定在其中一幅畫上。之佑看著那幅畫,一字一頓地說:「姐,這幅畫我們都見過。」 畫面上,影影綽綽有著城堡樹林的輪廓,一輪藍月幽幽泛著螢光。 鳳凰城高大的黑色城牆後面,是有數十萬居民的繁華的城市。形狀如展翅巨鳥的城區沿著城牆向東西兩翼拓展,三縱三橫六條主道將整個鳳凰城分割成九個街區。南北向的玄壇道是鳳凰城的中心,也是鳳凰城中最繁華的地方。 如同世上所有繁華都市的中心,玄壇道上酒樓歌館林立,人潮熙攘,舞樂升平。鳳凰城是這個世界的中心,自然也是精明商賈們的樂園,無論是汲取日光精華的熏霓水,還是能模仿鳳凰鳴叫的梧桐簫,甚至天峰上能將雨絲凝結的至寶冰魄,連同從各地運來的其他奇珍貨物在這裡都能找得到。鳳凰城看上去和別的城池沒有什麼不同,只除了一樣。 市井中不時能見到手執銅鉞的銀盔武士,玄色大披風上金色鳳凰標誌宣告著他們的身份,鳳凰城主親屬衛隊。沿玄壇道越是向北,銀盔武士就越多,待到北部雲荒山腳下的時候,幾乎是五步一崗,三步一哨。衛哨沿山腳密密鋪展開,陽光下遠遠就能看見一片明晃晃的反光。這裡是鳳凰城守衛最森嚴的禁地。從鳳凰城進山只有一條山道,即使是銀盔武士也嚴禁靠近。偌大鳳凰城,不,甚至這整個世界,能隨便出入這個禁地的人,不出十個。千百年來,甚至沒有人能明白說出那個禁地中到底有什麼樣的秘密,只是有一個神秘的傳說廣為流傳:鳳凰城主之所以能主宰這個世界,就是依靠這個禁地中的某種神秘的力量。 一片巨大的陰雲從鳳凰城上空掠過,引得城中諸人引頸相望。上百隻鮮黃的鸝鳥嘰嘰喳喳圍繞著那片巨大的陰影上下翻飛起舞,一時間鳥聲喧騰,竟壓過了玄壇道上車來人往的叫賣嬉笑聲。有些初次來到鳳凰城的人被這樣奇異的情形吸引,忍不住跑到戶外,仰著脖子努力張望。而久居鳳凰城中的、習慣以老鳳凰自稱的鳳凰城住民卻是人人都習以為常,不以為意。 「是銀鳳大人回城了吧?」也有聽說過,卻第一次目睹的人不確定地請教。 「嗯,是啊。你看那一大片黑壓壓的陰影,就是銀鳳大人的坐騎大鵬鳥。」 「真的啊?那麼大的鳥,可怎麼駕馭啊?」 「要不然人家是銀鳳大人呢。」周圍一片哄笑。 突然一個聲音從角落裡傳出來:「當年朱凰大人在的時候,青牛淩空,腳踩祥雲,霞光四現的盛景才叫熱鬧呢。」 四下裡一時間靜下來,有人歎息地應了一句:「朱凰大人……哎……」便再沒有了聲音。 初來乍到的人不明所以,悄悄問道:「朱凰大人怎麼了?」 被問的人一概搖頭歎息,壓抑的沉默卷過整條玄壇道。也有老鳳凰滿面憂慮地望著朝北部高山飛過去的大鵬鳥喃喃自語,「鳳凰雙翼折損其一,這是千百年來從沒有過的啊。」 大鵬鳥飛過鳳凰城,越過雲荒山第一重山嶺,直進入禁地最深的谷地。谷中是一片金黃色的沼澤,沼澤的邊上,有一座螺旋形的城堡,一層層旋轉著,高高聳入厚重雲層,即便是在大鵬鳥的背上,也無法窺見這城堡的全貌。二十幾個閃著銀光的球體浮在城堡的周圍,上下疾飛,無數圓形的窗口閃爍出火光,連天色也映得暗淡下來。 陟遊拍拍大鵬鳥的背,突然縱身,從半空中高高躍下。大鵬鳥稍微一斜身子,沖上雲霄,瞬間就已不見了蹤影。急速的降落,令他身上流轉月光般銀色,袍服如蝴蝶翅膀一樣在空中翩舞,仿佛銀色流星劃過天空。一直簇擁著大鵬鳥的上百隻鮮黃色鸝鳥忽然一起追隨著他俯衝下來。其中十隻分左右依附在陟游向兩旁伸開的手臂上,緊接著二十只又附在之前那十隻的身上,然後更多的鸝鳥層層疊疊地分左右附上來,宛如在陟遊的身上展開一對巨大鮮黃色翅膀,就像有人指揮一樣,同步扇動。一時間整個山谷中鳥鳴啾啾,回音嫋嫋,熱鬧非凡。 陟游如同身上生翼一樣飛過山谷,穩穩降落在螺旋城堡的附近。腳一著地,手臂上的鸝鳥們就嘩啦一聲四下飛散,只剩下一隻顏色最鮮明豔麗的,在他頭頂嘰嘰喳喳盤旋不停。 陟遊抬頭看著那黃色鸝鳥,笑著招呼道:「好了好了,黎殷,你也下來吧。當心青鳶又要責怪了。」 話音未落,一個銀光球體倏地一下落在他的身旁,如花瓣一樣裂成六瓣,向四周散開,當中一個從頭到腳包裹在黑色中的人影,正是青鳶。 鸝鳥十分伶俐,一看見她立即知道不好,「哎喲」尖叫了一聲就朝陟遊沖過去,與此同時一道青煙箭一般向它射了過去。 陟遊毫不遲疑一閃身擋在鸝鳥身前,揮舞袍袖,銀光流轉,將那縷青煙驅散。他對青鳶賠著笑臉道:「青鳶,青鳶,你就饒了黎殷這一回吧。」 鸝鳥落地,化為人形,嬌俏的臉色嚇得慘白,圓圓地瞪著眼睛,淚水在眼眶裡滾來滾去,不敢落下來,半天才癟著嘴哭喪著臉說:「青鳶姐姐,我知道錯了還不行嗎?」 露在蒙面黑布外面的墨黑眸子中帶著淡淡的怒氣,青鳶盯著嬉皮笑臉的陟遊,半晌才努力用平板的聲音說道:「雲荒澤是最神聖不可侵犯的聖地,即使主人也不會大聲說話,銀鳳大人卻總是帶著這群鳥在這裡嘩亂,這樣是不是太過分了?」 「是是是,」陟遊點頭如搗蒜,「都是我不好,我向你賠不是,青鳶你就別計較了。」 青鳶冷冷看著他,明知道這位銀鳳大人嘴上說的好聽,肯定轉頭就忘,卻也沒有辦法再說什麼,只得無可奈何地低頭行了一禮:「那麼就請銀鳳大人好生管教手下。」 「一定,一定。」陟游滿臉誠懇地保證,沖黎殷擠擠眼。黎殷多聰明,立即明白,化啼為喜「咕」地輕聲一笑,化作鸝鳥遠遠飛走。陟遊這才再轉向冷眼看著他們的青鳶,正容問道:「主人可在?」 這本是一句廢話,青鳶一向與鳳凰城主形影不離,她既然出現,鳳凰城主自然就在附近。若換作別人聽見陟遊如此問,定然會回一句:「這還用問?」但青鳶性格極其端嚴,還是認真回答:「是,主人正在等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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