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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馮叔叔慢慢地站起來,搬起板凳,向門口走了幾步,又猛然回過頭,有些怯怯地說:「我能見見那個虞姬不?」

  這個馮叔叔,對雞還真是情有獨鍾哪!難道養雞養出毛病了麼?可是他現在不是已經不養雞了麼?

  我拉起劉一的手,說:「劉一哥哥,你看那個男人,當初他想當我爸爸,幸虧我沒同意,我覺得他可能神經有點問題。」

  劉一說:「你才神經呢!」

  我和劉一走到幼稚園門口的時候,我看到馮叔叔被那個敲大鑼的伯伯領到了後臺,難道馮叔叔想重新開養雞場嗎?可是八王別雞裡並沒有雞呀?

  大人的世界真是難懂。

  其實劉一看戲看得挺投入的,我見他看到最後眼睛裡也含著淚光,可是他偏偏說,那種戲沒有城裡的話劇好看,畫具我有很多,不過我從來沒有覺得它們好看,頂多好用罷了。因此我覺得那個戲班子彌漫著某種魔力,把馮叔叔和劉一都變得神經不正常了,幸好他們都是無關緊要的人。

  回家的路上,小結巴還有伍金花還有王曉峰,每個人都拿了一根樹枝邊往脖子上比劃邊走,他們都被戲班子傳染了。

  我回過頭,幼稚園大院上空的樹枝,被燈光映得張牙舞爪的,我突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4

  在和劉一一起爬樹看戲的第二天早晨,劉一很突然地把他的小汽車借給我玩了,那個小汽車就像我前面說到過的那樣,很神奇。把它輕輕按在地面上後退一步,它就會沖出去好遠,長大以後我才明白,這大概就叫做「以退為進」吧!

  我拿著小汽車興高采烈地去找伍金花和小啞巴他們炫耀,他們正在王曉峰家裡玩過家家。那年春天,鎮裡的小孩很流行玩「治病」的遊戲,就是大家輪流扮演醫生和病人,病人脫了褲子,然後醫生拿了小樹枝紮病人的屁股,同時伺機觀察對方尿尿的地方。

  我找到他們的時候,王曉峰和楊信正扮演醫生,而伍金花和小結巴扮演病人,只見楊信拿了一點衛生紙,用唾沫沾濕了,在伍金花的屁股上抹了抹,然後用樹枝對著她的屁股就是一針,樹枝在伍金花的屁股上紮了個小坑坑。伍金花轉過頭看到我,說:「丁厭你也脫褲子扮演病人吧?」

  我搖搖頭,舉起手裡的小汽車,其他四個人的目光立刻流口水了。

  小結巴看到我,突然說:「那、那、那、我們玩、玩、玩一會、汽車,就玩、生、小孩、的、的、遊、遊戲吧?」

  「生小孩的遊戲怎麼玩呀?」楊信他們好奇地問,「小孩不是都是挖出來的嗎?」

  「當然不是了!」我得意地說,「是一個男的一個女的親嘴擁抱脫光衣服,小孩就會鑽到女人的肚子裡。」

  「不、不、不止、是那樣!」小結巴比我還要得意,「還、還、還要屁股、對著、屁股、才、才行!」

  「你怎麼知道的?」大家一起問。

  「我、我、我爸、爸媽、媽就、就、就是、那、那、那、那、那樣的!」小結巴說。我們對視了一眼,覺得那樣未免有點太流氓了。

  小結巴的話讓我突然想起了郝老師和楊信小叔叔,他們似乎就曾經在我家屁股對著屁股,可是那是吸血鬼的行為呀?難道每個大人,都是隱蔽起來的地下党吸血鬼麼?我的腦袋裡跳躍著一個大大的問號。

  那天下午,對於我們五個小孩來說,是非常神秘和值得紀念的下午,因為我們屁股對著屁股了,在我們心裡,屁股對著屁股是比嘴對著嘴更加隆重的一種儀式,舉行完這個隆重的儀式的時候,每個人臉上都蕩漾著神秘的微笑,王曉峰往手上吐了口唾沫,大聲說道:「我們結拜吧!」

  「結拜就結拜,吐唾沫幹嗎?」伍金花噁心地撇了撇嘴。

  「你們也吐嘛!然後我們用帶著唾沫的手擊掌結拜!」王曉峰說。

  「為什麼?」我也不喜歡唾沫的味道,鹹臭鹹臭的。

  「這叫相濡以沫!你們懂嗎?!」王曉峰跟個大人似的。在他的堅持下,我們相濡以沫了,當我的手和他們的手分開的時候,我看到了唾沫絲兒,一陣反胃。

  那天晚上,我們5個人還有劉一一起去看大戲,我把他們一個一個折騰到樹上,早知到相濡以沫會這麼辛苦,我說什麼也不肯犧牲自己的唾沫了。

  馮叔叔還是坐在第一排,今天的戲雖然不是八王別雞,但還是和雞有關,叫做《紅燈雞》。關於紅燈雞我還是沒看太懂,不過衣服明顯沒有昨天好看了,那個昨天在戲臺上抹脖子的女人,穿著一件很破舊的衣服,唱得憤慨激昂的,每到她出場,馮叔叔都會站起來拍著手叫好。

  樹下一個老太太說,馮叔叔八成是被她迷住了。

  她又不是雞,馮叔叔迷她作什麼?

  5

  《紅燈雞》和《八王別雞》一樣,雖然名字裡有雞,整出戲,卻都自始至終沒有出現雞,原來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名不副實的,就好像丁香媽媽長不不像丁香,伍金花沒有金花,小虎隊不是老虎一樣。如此說來,丁厭也不一定就是惹人討厭了,起碼我那些相濡以沫的朋友,是不討厭我的。

  戲總有散場的時候。

  今天散戲後,馮叔叔依然等著大家都走了,帶著興奮的笑容,走到後臺。

  「你說,那個戲臺子後面,是不是一個養雞場呢?」我疑惑地問。

  伍金花說:「戲臺子怎麼會有雞呢?」

  「那馮叔叔為什麼每次散了戲都去後臺?」

  劉一捏了捏我的鼻子,笑道:「大人的事兒,你小孩子瞎操哪門子心呀!」劉一說完,笑眯眯地哼起了一首情歌,「春來了,花開了,知心人兒不可少……」他總是裝得跟個大人似的。

  「我們也去後臺看看吧?」我望了一眼戲臺子,戲臺子兩側的破布簾子隨風飄舞,隱隱露出裡面來來回回的腿,那個簾子,就仿佛通向一個神秘世界的入口。

  「會被打的!」王曉峰說。

  「丁厭你別搗蛋了!」劉一學著大人擰我的耳朵。

  「沒事兒,我們就說我們是去找馮叔叔的。」我很滿意自己的機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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