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自長大(3)_易粉寒

三

　　我很少和她說話，就算說話，也說不了兩句就會對她又吼又叫，我一直是個壞脾氣的女孩，至今仍然如此。當然，我現在也經常很溫柔，沒辦法，要混口飯吃，我所生存的這個世界認為女人應該溫柔，所以我裝也得裝出一副溫柔可人的樣子來。

　　那時候，後面那幫男生經常戲弄我和周好。應該說戲弄周好的時候更多。我想他們之所以逗周好的時候比逗我的時候多，是因為他們不敢來逗我，而不敢來逗我是因為我從來都不輕易理他們。那時候我就知道有個詞語叫做冷若冰霜，豔若桃李。形容我，自然是有點過分地吹捧自己，如果你對我這麼自戀感到反感，那麼我說聲抱歉，實在是因為我沒什麼文化，找不到合適的近義詞。

　　我覺得那時候周好是在與他們調情。坐在後面的男生很多都是小學時留過級的，年紀也確實比我們大，周好這樣的女生就更不用說留過幾次級了。她的胸部明顯比我們這群發育不完全的小朋友要大。我現在還記得她夏天的時候穿白襯衣，裡面BRA的輪廓可以看得很清楚，而那時候我們一般的小女生只在裡面穿個背心式的內衣而已。每次看到她穿白襯衣，內衣的輪廓露出來時我都會覺得很噁心，仿佛她沒穿衣服般叫人尷尬。尤其是她跟後面的男生打打鬧鬧，追著在教室裡跑，發育得過早的胸部一顫一顫的時候，常常有讓我嘔吐的衝動。

　　有一次周好居然問我：「你覺得我漂亮嗎？」

　　我不好直接回答她，便說：「我覺得你很有內涵。」

　　不知道她是真的沒聽懂我的話還是試圖向我證明什麼，回答道：「男人其實還是很喜歡有內涵的女人的。內在美很重要。」

　　內在美很重要？嗯，是很重要。男人不是不在乎內在美，而是只在乎美女的內在美。美女內在美一分那都是錦上添花，醜女內在美九分都是徒勞無功。我覺得周好簡直無可救藥，和她說話真受罪。

　　總之，許栗陽沒有到來之前，我幾乎從來不和後面坐的那些同學說話。與周好也是很少說話，儘管她每次跟我說話都小心翼翼，生怕惹惱了我般。她每天都從家裡帶很多零食，比如無花果、「老鼠屎」什麼的，我概不接納她的討好，生怕自己和她接觸過多而變得和她一樣邋遢肥碩噁心。10歲看紅樓夢，記得那句說少女是珍珠，婦女是魚目的比喻。我很不客氣地覺得自己是珍珠，周好是魚目。

　　許栗陽到來之前，我的全部生活不過是上學放學，看周好這個傻妞和一幫乳臭未乾的小子打打鬧鬧地調情，以及，和我媽媽作鬥爭。

　　5、深深的木盆子

　　一個人前半生的幸福與他的童年息息相關。

　　一個人後半生的幸福與他的婚姻密不可分。

　　一個人的家庭與他的幸福基本上是唇亡齒寒的關係。（比喻有點變態，但不覺得有啥不妥。）

　　當我出生以後，做護士的媽媽和做教師的爸爸由於工作繁忙便把我寄養在了鄉下的奶奶家。

　　之所以選擇奶奶家那是因為當時其他3個老人都去世了，就奶奶還健在，不過，奶奶很快也不健在了。

　　關於奶奶的回憶，只剩下一個木頭澡盆。

　　在奶奶家的時候她每天把我往一個直徑半米的木頭澡盆裡一放，吩咐不許爬出這個盆子，然後她就自己忙自己的去了。

　　我總是呆呆地坐在木頭盆子裡，看著奶奶洗米洗菜洗衣服曬被子看電視聽收音機，或者長時間愣愣地盯著木頭盆子外面的那塊塑膠地板，看等腰直角三角形如何拼接幻化成正方形。後來我平面幾何成績一直特別好，大概跟兒時每天數十個小時對著地板上的正方形和三角形以及圓形的木頭盆子有關。這是最早的啟蒙教育。

　　除了要噓噓，其他時候奶奶從不理睬我。

　　那個木盆子禁錮了我兒時所有的快樂。我沒有玩伴沒有擁抱沒有自由。

　　有一次我忍不住試圖爬出那個木盆子。我看到奶奶坐在對面的小板凳上，她看著我一點一點往外爬，並不阻止。我想，她大概是在鼓勵我這樣做，於是我就奮力地探出身子。

　　終於額頭重重地撞在堅硬的水泥地上，一臉的血。奶奶走過來對我大罵，狠狠地打了我的屁股後才抱我去醫院。我右側額頭上1釐米的傷疤永遠留下來了，不過還好劉海可以遮住那個傷疤，沒有被毀容，不然我的人生恐怕更艱難。

　　心裡的傷疤也永遠留下了——即使親人，也不會無條件愛你。這個世界沒有任何人會無條件愛你，無條件對你好。

　　長大後認為奶奶當時不愛我對我不好，是因為她早算計到自己活不到我長大賺錢名利雙收的那一年，所以不願意投資情感到一樁註定賠本的生意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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