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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不過他也很古怪,連說的話也讓人聽不懂,卻像是在暗示著什麼!說什麼,今生已然是不可能,來世之約更不可信……」我接著說。

  我分明看見她的身子猛烈地顫動了一下,轉過身來,深深地望住我,眼裡突然充溢了滿眶淚水。我以為她依然停駐在原來的哀傷和煩惱之中,所以我有些手足無措了。也許,她應該休息!將那些發生在香港的所有不愉快都統統忘掉!

  外邊有一串腳步聲,聽起來似乎有些懈怠。儘管如此,我還是聽出來了,那是爸爸回來了。我向趙若涵道了別就出來了。

  「爸!」我輕喚道。

  「哦。」他簡單地應了一聲。我知道他想試著平靜,但事實上,他的語氣裡還是顯得很懊惱,很無奈,也很抱歉。看起來,他又碰上煩心事了。但依然讓我覺得高興的是,他並沒有出去喝酒。

  爸爸打開了門,開門的整個過程都顯得十分無力。進了屋,他直接走向那張破舊的沙發,把身子重重地摔了下去。他開始抽煙,表現出疲憊不堪和軟弱無力,身子坐得那麼低,好像是陷在裡面似的。看這樣子,仿佛是一連幹了三天三夜的體力活,撐不住了,癱在了這兒。我猜不透是為難的事使他如此。

  煙霧後,他的眸子黯淡無神,嘴角上沒有喜悅,只掛著一絲煩悶。不覺中,叼在嘴裡的煙滅了。爸深歎了一口氣,重新按了按打火機。興許是打火機品質的緣故,也或許是爸爸用力過猛,打火機在「咯」的一聲中壞了。爸甩掉了它,便抬頭問我:「謙謙,家裡是不是還有打火機?」

  「好像是沒有。」

  「火柴呢?」

  「可能是有一包。」我說完起身在抽屜裡找出一盒遞給他。

  他重新叼起煙,可是在劃火柴時,他的手抖顫著,怎麼也劃不著。於是他又是狠狠地一摔,索性不抽了,臉上更是一抹痛苦。

  「爸,你怎麼了?」我問得小心翼翼。

  爸將雙手抱在腦後,眼裡糾纏著萬千埋怨,終於恨恨地說:「我真失敗,連這個都不讓幹了!」

  「什麼?」我驚愕地問,雖然是聽清了那句話,但還是聽不懂。

  「抄寫都不讓幹了!」他手搓前額,愁眉苦臉地再說了一遍,聲音明顯地低沉了下去。

  我安慰地抱住爸爸,用輕鬆的口吻說:「爸,其實這也沒什麼呀!本來嘛,幹抄寫還委屈了你,現在正好,不幹就不幹吧!」

  可是,我的安慰似乎適得其反,並不起效,反而更增加了他臉上的那抹痛苦和不安。他望著我,眼裡有著深深的自責和抱歉:「謙謙,我想讓你安心讀書,想給你好的生活,可是怎麼那麼難!爸是不是很沒用?」

  「爸爸!」我柔聲地叫道,「你不要那麼說,只要我們好好的,這樣的生活雖然平淡,但也是最美好的!」

  爸那略顯渾濁和朦朧的眸子裡閃動著欣慰和感激的光亮,但他的聲音依然那麼沉悶:「我在想,我還是靜下心來,寫一部長篇小說,賺些稿費,又能夠照顧家務。」

  爸的這個打算還是讓我萬分驚訝,又回想起上次李經理的到訪,就更加增添了我心頭的疑問。那麼多年了,我從來都不知道爸爸會寫作!如果這是真的,那他躲藏得是多麼深、多麼隱蔽!

  「爸,你是說,你要寫長篇小說嗎?」我迫不及待地問。

  「是的。」爸淡聲著聲,一面看出了我的不解和疑問,「我可以想像你現在內心裡的驚訝,我隱瞞了你十多年。其實,我在年輕的時候就收穫了還不錯的名譽,但因為很多事情的發生,我放棄了。可是,這近二十年來我找了無數的工作,也丟失了無數的工作。也許,這是天意!我只有寫作。」

  我頓時興奮地跳起來,跑到爸爸後面,激動地抱住了他:「我常常問自己,我為什麼會喜歡寫作!每次總是解釋不清楚,我現在終於明白了,原來是遺傳!我的血液裡流淌和繼承了你對文學的天賦!」

  爸的身子猛烈地驚悸了一下,臉上出現了更深的迷茫和矛盾。他再一次陷入了屬於他自己的神秘空間裡。

  「爸,你還記得那天你喝多了酒回來,有個陌生男人坐在家裡嗎?」我問。

  爸努力地回想著,好幾分鐘之後才捕捉到對於那次的記憶:「有點印象。他是?」

  「他是一個文化公司的總經理,專程來拜訪你的!」我從抽屜裡拿出那張名片交給爸爸,一邊高興地說,「當時我還納悶,以為是他找錯人了!現在想想,他是找對了。他肯定是請你重出江湖的!」

  「原來還有人記得我。難得,真的難得。」爸的眼裡出現了感激的淚花。

  爸爸把我抱住了!他的懷抱是那麼溫暖!我像一隻在風雨中漂泊的小船,終於回到了港灣。這裡沒有風浪,是一片溫暖安靜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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