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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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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喉嚨仿佛被什麼噎住了,眼睛裡滾動著由於受了委屈和誤解而急出的淚水。我蹲在地上無聲地啜泣著,憐惜地將地上的片片碎屑收拾起來。我失望了,喪失信心了,我甚至十分悲觀地認為,爸不會再改變了,他變成了一個怪人,誰也不認識,誰也不能接近的怪人! 「你為什麼不說話!」他上前將我從地上拖起來,「你默認了。我說得沒錯,你恨我。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他似乎更火了,眼神裡的萬重熊火之上還覆蓋著一層傷感和失落。我在他的掌握之下像個被獵獲的可憐的小動物,他的手攫住了我的手臂,他劇烈、誇張地搖撼著我。接著他搖夠了,驟然放鬆了我的手臂,使我失去了平衡,差一點栽倒在地上。 我淚流滿面,大哭著喊:「是!我恨你!我恨你不敢面對現實,我恨你不能好好生活,我恨你天天喝酒,我恨你不能說到做到!」這幾句話幾乎沒有經過我的腦子就衝口而出的,這句話令我自己也感到意外和害怕。 他漲紅著臉,再次一步一步朝我逼近,顫抖地說:「你終於說實話了!我好失敗!你敢再說一遍!」他那可怕的樣子像是把我整個兒都吞沒似的。 我沒有想太多,壓抑在心底許久的怨恨全都翻滾起來,此時我只想到自己的委屈。我挺了挺胸膛,從齒縫裡吸氣。我說:「誰也受不了你的脾氣!你總是毫無原因地變臉,你讓別人都看著你的臉色生活!我知道了,大概媽媽就是受不了你的脾氣,她是被你逼的!是不是,是不是!……」 「啪」的一聲,很果斷,很有力。我摔倒在地上。我的耳朵頓時嗡嗡作響,頭有些暈,甚至忘記了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爸爸打了我一個耳光,這是他第一次打我。淚水再一次毫無阻攔地流下來,像洪水一般沖出我的眼眶。 「爸……」我低聲地輕喊。而他,也頹然地坐在椅子上哭了,而且哭出了聲。我捂著被打的地方,那麼刺痛,正熱辣辣地放著燒。我將地上的報紙碎屑捧在手掌心裡,內心更升騰起強烈的酸痛。我輕輕地拭去了淚痕,突然發現心裡空蕩蕩的,腦子裡空洞洞的,一片混混沌沌,像摸索著走在灰色的彌漫大霧之中,辨不清東南西北,分不清天地萬物。 我起身,走出了門,重重地碰上了司別靈鎖,在門口碰到了趙若涵。事實上,我希望碰見她的。她剛從外面回來,向我熱情地打招呼。我勉強回報給她一個微笑,她看出了我的不對勁,牽起我的手往她的房屋走去。她給我沖了一杯咖啡,熱氣撲在了我的臉上,咖啡的氣味沖進我的鼻腔,更勾起了我想哭的欲望。 她安靜且期待地望著我。在她那眸子裡,我看見了流花溪。我頓時渴望傾訴,正當我開口要告訴她我的煩惱和憂愁的時候,一個電話打擾了我們交流的繼續。從她那緊張的表情和說話的語氣裡可以知道,是她香港的丈夫打來的,談話之間好像很不愉快,電話那邊還有一個小男孩大聲哭泣的聲音。掛斷電話之後,我發覺她的神情十分不對,臉色白得打了一層厚蠟,愣坐著不能發聲。 我知道,此時的她已經再次陷入了她自己的煩惱之中,我不能因自己的傷心再去打擾她,所以我退了出來,走到大街上去了。 天空還沒有暗下來,此時正是下班時分,川流不息的車輛和行人像旋渦般行進著,將我吞沒了。滿街的商鋪早已迫不及待地亮出了霓虹,像在嘲笑著我的狼狽和可憐,街邊櫥窗裡的塑膠模特也拋給我一個不屑的表情。我像一個無法找到附體的行屍走肉。 我該到哪裡去呢?我茫茫地想著。 去夏黛萍家裡?哦,不,她肯定不會在的。她鐵定是和萬小路一起逛街浪漫的。我漫無目的地走著,穿過了一個又一個街區,走過了一個又一個紅綠燈。天仿佛是一下子就拉下黑臉的。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渺渺地看了看方向和位置,發現我已站在這個小城的西北角了。這裡和陸小琴家裡不遠,也許我可以去她家裡,我想。 我遲疑了幾秒鐘,輕輕地敲了幾下門。正是陸小琴為我開的門,她告訴我說,她的爸爸媽媽都不在。她正在看一本書,那是一本包羅了女性時裝、飾品、烹飪廚藝、房產裝修、星相學和心理自測等多方面內容的中文雜誌,真是「雜」得可以了。她驚異地接待了我。 她遞給我一杯白開水,在我對面坐定之後,問:「雨謙,你怎麼了?」她的聲音柔和得像一拂微風,讓人感覺那麼親切。 我低著頭,咬著嘴唇,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的問話。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看你的臉色那麼不好。」她接著問,眼裡有著期待。 「沒什麼。」我說得有些輕描淡寫,笨拙地掩飾著,「只是一件很小的事,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只是,我爸爸的心情十分糟糕,我不明白他最近是怎麼了!」 「真的沒什麼嗎?」她懷疑且關切地望住我。 「是的,其實根本沒什麼事!」我避開她的注視,說。 陸小琴還是努力找尋我的目光,看著我,鑽研著我的眼神,接著搖搖頭,安慰地握住了我的手,說:「你不大對頭,雨謙。你的臉怎麼了?」 我更加慌亂了,連忙撇開了頭。其實我這樣做實在有些前後矛盾!我剛才作出決定來她家裡,就是準備要向她傾訴我的委屈和傷心的!可是,我現在為什麼要躲藏,要逃避! 「你爸打了你,是嗎?」她的這句話雖是出於關心,但卻毫不留情地戳傷了我的內心,以致於我再次流淚了。 我無奈地點了點頭。 陸小琴用紙巾幫我擦去了臉上的淚,但新的淚水還在瘋狂地流下來。她一邊小心翼翼地擦,一邊安慰著我:「雨謙,別傷心,那只是一時的。你爸爸心情不好,很快就會過去的。你知道的,他肯定是愛你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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