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數三秒說愛你(5)

五

　　當然，跟任何對未來充滿幻想又不負責任的小姑娘一樣，她也渴望擁有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

　　這是她在北京的第一個秋天。因為這純粹而透明的藍，她透過樹梢看過去時，心裡洋溢著的，滿滿的都是對未來憧憬的熱情。

　　她站在一棵槐樹下，看著一條通體碧綠的蟲子弓著身子吐絲。一陣風吹過，它來回搖擺。在這個時候，突然一陣飛沙走石。在尹安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之前，大雨傾盆而下。她在原地整整愣了五秒鐘，被從天而降的豆大雨滴砸得鼻翼隱隱作痛，才突然反應過來，慌忙地沖著最近的一棟建築物跑去。

　　此時，天地間一片霧濛濛的水汽。路面迅速地濕透了，雨滴砸到地面上，混雜著塵土與陽光的味道，升騰著直奔鼻端。尹安這個江南的姑娘從來沒見過這個陣仗，奔跑間雖然狼狽，但是卻油然而生一股子歡欣。這種雷霆萬鈞的氣勢，她喜歡得緊。

　　正在此時，一個響雷平地驚起，尹安一隻腳踏上了大理石地面，另一隻腳還無處安放，就一個趔趄，順著水墨光彩的地面俯衝了過去。那一刻，尹安死的心都有了。

　　四周一片寂靜。除了能聽到她裹著一身泥水怦然落地的鈍響之外，還有一聲不大不小的驚叫。尹安的身體終於在一雙黑色匡威布鞋前停了下來。鞋子的主人像是被嚇到了，呆著站了一會兒，才突兀地往後蹦了一下，映入尹安眼裡的，就是一截細嫩潔白的小腿。再往上，及膝的細格子棉布裙帶著一股清純風。尹安咬咬牙，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暗自慶倖自己小時候學過芭蕾，大劈叉這種事情做得多了。否則今天就不會僅僅是滑了一身泥水這麼簡單。她揉了揉膝蓋，邊抱歉地抬起頭，一雙帶著不耐的漆黑眼眸就這樣落入她的視線，不帶絲毫掩飾地，那麼直接又赤裸。

　　尹安張嘴結舌，抱歉的話卡在了喉嚨裡面，火辣辣地生疼。

　　這個學校果然很小。尹安心想。

　　圖書館是經年的建築了。茶色的玻璃清晰地倒映出人影。三三兩兩的人撐著傘從樓前走過，更多的人被這場突如其來的雷雨困在了臺階上，不耐地等待雨停。

　　樓前的梧桐樹被雨水洗得青翠欲滴。到處都彌漫著一股新世界的新生氣息。尹安在心底叫苦不迭。俗話說，人倒楣連喝涼水都塞牙。她一輩子英明神武，偏偏這個世界就是這麼陰差陽錯，幾千號人她都無緣一見，最不想見到的人卻時不時地冒出來躲都躲不掉。她努力調動自己的笑肌，一看就是虛與委蛇地笑不由衷，齜牙咧嘴地對著自己面前的年輕男孩招呼：「嗨——」

　　此話出口，她看到茶色玻璃的倒影裡，自己的臉部表情已經處於僵硬的極端狀態。她在心底暗自吸氣，剛才摔倒了一下，現在還能感到大腿兩側火辣辣地疼。

　　然而那雙譏笑的眼睛並不領情。他淡漠地看了她一眼，就轉過頭對身邊的女生說：「沒嚇到你吧？我們再等一會兒，雨該停了。」

　　他關懷的物件就是剛才尹安看到的有著一截潔白嬌嫩的小腿的女孩。尹安深吸氣又緩緩吐出，小心翼翼地往後躲了兩步。沒看見？那最好不過。如果以後他都看不見她，她更求之不得。此刻雨小了些，西天竟然隱隱能看到雲彩和光芒的痕跡。

　　她想息事寧人，對方可不。身後的女孩此時軟言嬌語地道：「……那人你認識啊？真是讓人意外呢……」

　　尹安身子一僵。只覺得脊背上一陣森冷的目光掠過。半晌才聽那個有些喑啞的聲音淡漠地響起：「……我不認識。」

　　尹安直想鞭炮齊鳴鑼鼓喧天。世上有這等好事？前幾天他還磨刀霍霍向豬羊，今天再相逢，卻已經不識舊人面了。她想偷偷地笑，卻沒能忍住，嘴角一彎，還沒來得及藏好，面前忽然就多了一個人影。她倉促抬起頭，他正一臉沉默地打量著她。那雙漆黑的眸子深處，有一股晶亮的光芒。如果尹安沒看錯，就是他恨不得一把掐死她卻又嫌手髒的厭惡。

　　她一下子滿臉通紅，呆呆地愣在原地。是啊，她不假思索按下快門，又不假思索傳上了照片。即使臉上被打了馬賽克，但是只要有熟悉的人看到了，肯定是會認得出來他的吧。她從始至終都沒有想到過，如果是她誤解了整個事情經過，會不會就是毀了一個人的所有名聲。

　　他與那個女生冒雨走了。天地間一片霧氣深沉。她的目光投的很遠很遠，卻忽然之間控制不住地懊惱起來。

　　那天晚上，她的腦海中反復地想起他漆黑的眸子，又深沉又綿長。

　　放榜的那天之後，尹安隨著名單而聲明鵲起了。不知道誰放出的風聲說，尹安是靠著朱戈弋的欽點進的團隊。與此同時，又有人爆料稱，曾經風靡M大，霸據M大十大新聞榜首的「淩辱小學生」新聞，就是出自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尹安之手。雖然那條新聞已經被證實為報導不屬實，但是當年它的影響力，不亞於一顆原子彈投到了M大。

　　那個新聞的主角，可是大名鼎鼎的紀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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