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水鸞宮明月姬(63)

六十三

　　趙淩宣忽然抓住他的手。

　　「幹……幹什麼？」趙信臉上的表情像路上被調戲的女人一樣欲語還休。

　　他壓著他的袖子往下一抖，嘩啦啦一片亂響，掉下來一堆流光溢彩的餅。

　　「不要臉的東西，居然敢作弊！」

　　眾人撲上去群毆。

　　趙信比冤死的冤魂還冤，牌一式兩副，他只是看它實在可愛，忍不住藏起幾塊，才沒有拿到牌桌上亂來，可恨的趙淩宣陷害他。

　　「打我的人，趙淩宣你好大的膽子。」

　　幾圈牌過，這才發現天已經黑了，一人挑著火紅如血般的燈籠漸行漸近。明月姬走到近前，火燈微提，照見了美人。

　　她呆了呆，她對自己的容貌一向自負，總以為這世上不會有比她再美的女人。

　　可是這個人，她百般無聊地倚在牌桌上，手裡把玩著雀牌，腳踩著顧雲深，然而世上曾有一句話，說頂著抹布過街都可以美得所向披靡，原來指的就是這樣的人。

　　難怪趙信會對她念念不忘。

　　一種莫名而來的怒氣慫恿著她，反而把打狗也要看主人的正事都忘記了。

　　「趙淩宣，你不是要三千千萬石糧食麼？拿這個女人來賭，我輸了，立刻就發糧！」

　　趙淩宣淡淡地說：「阿橋是我的命，你把我的命拿去，我也不會用她來做賭注的。」

　　所有人都是一驚。

　　美人也呆住了。很多年前家鄉有一種木頭，只要精心照管，日日澆水，就會長出美麗絕倫的花來。

　　何況，她又並不真的是塊木頭。

　　明月姬咬緊了牙：「你是好樣的，那我就成全你，拿你的命來賭！」

　　「好啊。」他答應得太隨意，反而讓人覺他的命還不如美人頭上的發繩。

　　為什麼這樣輕賤自己？

　　「趙淩宣？」

　　他向美人笑了笑：「放心吧。」

　　放得了心才怪，從來賭運好的人都是趙信，而他，連跟人猜拳都沒有贏過。

　　牌砌起來，棄了旁人，兩個人打對十三張。

　　規矩再簡單不過，哪個先湊成一條龍，贏的就是哪個。

　　「五條。」明月姬扔出去一張，神色緊張地看著趙淩宣。

　　他懶洋洋地瞅了一眼：「不要。」

　　扔了去抓新牌，東風無意，丟到了桌上。

　　明月姬喜滋滋地吃了牌：「等著輸吧你。」

　　趙淩宣絲毫不以為意，好像那條命根本就是從別人身上借來的，跟他沒有任何關係，他不心疼，甚至連一點緊張的意思都沒有。

　　「這個女人是什麼人？」真奇怪，哪來的這麼大財力，竟然口出狂言，一賭三千千萬石。顧雲深低聲問碧水。

　　「不知道，沒見過，客人吧。」

　　那男人也怪，面貌美得令人一望驚心，卻總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欠扁樣。

　　顧雲深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渴望去扁一個人。

　　「四條。」趙淩宣打出一張。

　　「哈哈。」明月姬抓在手裡，「你當心，要輸了哦，到時候可不要哭鼻子。」

　　「不見棺材我是不會落淚的。」話雖說得硬，牌局卻慘不忍睹。

　　忽然桌下伸過一隻手，按住他的指尖，將一塊牌塞到了他手裡。動作迅速，有似電閃，絲毫不留痕跡。

　　趙淩宣不動聲色地攥緊，瞬間換到了桌面上。

　　明月姬丟過來一張，恰好對碰，趙淩宣將牌往前一推，齊刷刷一條龍：「和了。」

　　明月姬呆了許久，猛地站起身來：「好，不就是三千千萬石嘛，我輸得起。」她彎下腰跟趙淩宣低語，「但你也不要忘了，我的錢可不是白拿的。」

　　明月姬一拂衣袖，怒氣衝天地走遠了。

　　牌局一哄而散，眾人紛紛回屋，趙淩宣卻攔住了趙信低聲問：「為什麼要幫我？」

　　「如果我說不想看你死，你信不信？」

　　「我又不傻。」

　　「那就是了，我說了你又不信，何必要問。」

　　趙淩宣盯著他遠去的背影，自嘲又似嘲人，冷冷地笑了一笑。

　　這人千里迢迢跑到信陽地界，當真就是為了借那幾個錢麼？

　　適合在夜裡做的事，除了在桌下面遞牌作弊，自然還有暗殺、姦情，以及許許多多不能擺在陽光下面的細節。

　　趙信推門到書房，一路沿著臺階往下，石室裡大片的壁畫無聲地嘲笑他。

　　他有愚蠢的祖先，所以子孫萬代都要步其後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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