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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瞟了一眼"肇事現場",我跟羅昊說:"還真是人以群分,沒想到第一次就玩得這麼瘋。你吃飯了嗎?廚房留了菜。"他說吃過了,過來就是接人的,知道最近大家都因為楚昭楠那事兒心情不好,難免喝高了。

  羅昊安靜地看著我,他的眼睛裡有段距離,我摸不到卻很深刻地把我們分割在兩個不同的世界。

  羅昊幫我把不醒人事的卓凱架到臥室裡,卓凱的手臂纏裹住我的頭髮,兩人一起栽在床上。羅昊抓住我想拉我起來,卓凱無意識地翻身,攬住了我的腰。一瞬間的僵持,我認命地放開羅昊,尷尬地笑笑,直到背後傳來關門聲才敢轉身。

  幾十平米的臥房,空曠的大床,昏睡的卓凱。我的腦海裡只有羅昊離開的側臉和背影一遍一遍地交替上演,心絞痛絞痛的,一片血色。赤著腳走到門前,無聲無息,背靠著門板滑坐到地面,眼淚滾滾地滴落在膝蓋上……門背後隱約傳來腳步聲,然後是裴駿的聲音,"羅昊,怎麼坐這了?你……沒事兒吧?"

  我使勁兒地咬著手指不讓自己哭出聲音,聆聽著門板背後的腳步聲離開,耳邊響起葉子一邊哭一邊說的醉話,她說:"我對他絕,是心疼他,怕他放不開,可我疼得撕心裂肺的誰看見了?"

  我整理好心情走出臥室的時候,裴駿已經帶薛瞳和葉子先走了。羅昊坐在沙發上幫段雪照看著謝天博,看我出來問什麼時候走。我暗暗咬了咬牙說:"我不走了,卓凱喝高了晚上難受,再吐了什麼的,身邊有個人好照看著。"

  羅昊低下頭,他落寞的側臉讓我心疼。想起大四那年冬天,他從澳洲回來,喝高了沒意識了還死抱著我不撒手,早晨醒來看見我趴著睡在他床頭,腕子一直被他握著,都淤青了,眼中那種自責和不舍會讓我記一輩子。

  羅昊沉默了一會兒,說:"好吧,記得給家裡打個電話。"然後架起謝天博走出客廳,段雪匆匆跟在身後。我去關門,看著羅昊有些蹣跚的背影,抽痛緊繃的情緒終於崩潰,眼淚斷了線地往外湧。不知哭了多久,我擦乾眼淚,想起還有事情需要做。

  打電話回家,說:"媽,我加拿大的男朋友回來了,薛瞳、葉子這幫人正給他接風呢,明天我帶他回家……"

  把鍋碗瓢盆洗乾淨了,廚房客廳也都收拾得跟之前一樣。我進臥室裡看看卓凱有沒有鬧酒。第一次近看他的睡臉,發現熟睡的他會偶爾皺一下眉頭,蓬鬆柔軟的頭髮服貼地枕在腦後,很安靜很平和地呼吸沉睡。也許是被他的祥和所感染,我煩亂的心情似乎消失不見,趴在他床頭不知不覺地失去了意識。

  "早晨"睜眼的時候發現自己睡在床上,厚重的窗簾透進了縷縷陽光,看見推門進來的卓凱,我叫喚得跟殺豬似的,拉緊被單就喊:"你怎麼跑我家來了?"

  嚇得卓凱扭頭就往外走,走到一半又折回來了,他說:"我的大小姐!這好像是我家吧。你沒脫衣服,拉被單幹嗎?"我這才清醒了,想起昨天的事來。卓凱看我明白了才繼續說:"早晨看你累得睡著了就沒忍心叫醒你。"

  我讓他說得懵裡懵懂的,就最後一句聽進去了。跟點了撚的火箭似的躥起來四處尋摸鬧鐘,"早晨?現在幾點了?"卓凱看了一下腕表說下午兩點。

  我臉都白了,折騰出消音的手機一看,光羅昊就給我打了六個,家裡電話有三個,都是昨天半夜的。我趕緊給羅昊打過去了,問他"敵情"如何。

  他說昨兒我媽找不著我,直接給他掛過去了。他沒敢說我和卓凱單獨在一塊兒呢,就說昨兒先走了,葉子、薛瞳都喝高了,我在那兒伺候著呢。我這才松一口氣,剛想表揚表揚這革命的友誼,可這小子接下來那句,嚇得我差點從床上栽下來,他說:"珊珊,你完了,程叔昨兒從江蘇回來了。"

  切了電話我寒毛根都立了,要讓我那親愛的老爸知道我夜不歸宿,還是跟一"陌生"男子單獨共處,非大義滅親砍死我不可。愣了那麼五六十秒,我跟通了電似的沖進廁所,洗臉梳頭前後不到三分鐘,拎著包就往樓下沖。沖到一半又跑回去了,堵門口神經兮兮地交代卓凱:"等我電話!今兒晚上去我家吃飯,千萬別說昨兒晚上我跟你單獨在一塊兒來著!"

  接著轉頭繼續跑,還沒到電梯口我又折回去了,千叮嚀萬囑咐:"記得!千萬別說!還有,我爸喜歡有思想、穩重的,我媽'待見'打扮得乾淨利索的。"看我又往下沖,卓凱一把把我撈懷裡了。估計是讓我機關槍似的"訓話"給說傻了,特緊張地問:"珊珊,真的假的?"

  "真的!昨兒我跟我媽說了,沒想到我爸也回來了,我現在先去找薛瞳,讓她帶我回家。"看卓凱還想追問,我實在沒時間跟他解釋了,在他頰上親了一下說:"等我電話"。趁卓凱還沒回過神來,我按了電梯就下去了。以前我從沒主動親過他,靠在電梯裡耳根子發熱,怎麼折騰得跟偷情似的。

  一進家門,看見老媽滿臉的菜色和老爸泰山壓頂的架勢,薛瞳這個沒義氣的出溜得比兔子都快。我就跟解放時期的漢奸似的,點頭哈腰接受黨的審判。在詳細審問了我們相識的經歷以及對方長輩的基本情況之後,我爸點頭表示初步認可。我媽發話了,到底過不過關還得看了真人才算。我終於肯定自個兒是親生的沒錯,"看問題先抓表像"的基因絕對遺傳自我親愛的老媽。

  從我哆哆嗦嗦地給卓凱打電話到他按我家門鈴就隔了二十分鐘,從清華園到我家,真懷疑他是坐火箭過來的。今天的卓凱穿得比平時正式了許多,手裡拿著一管精裝的畫筒,革命的笑臉還是那麼青春四溢。一進門就叫伯父、伯母好,謙恭得像謝師典禮。

  我暗自松了口氣,還好沒落俗套,不像電視裡那些第一次見丈母娘的爆發戶女婿,大包小包外加西裝革履。打我媽看見卓凱第一眼起,嘴角就沒放下來,總是呈上抽筋狀態。還是我爸沉得住氣,客氣地讓他進廳裡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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