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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捶他一拳,他胸口熱熱的,才發覺我的手冰涼冰涼,跟屍體一樣。沉默了一會我才開口,我想一定是感冒了,不然怎麼會有這麼重的鼻音呢。我說:"你還記不記得那年暑假,我把腳扭了在家養著,你小子厚顏無恥地躲上海過暑假去了,然後還厚顏無恥地給我打電話,說要把我也接過去。"

  "我和羅昊就是在那時候出了問題,具體說是羅昊背叛了紅旗背叛了黨,憋不住找了個新的,那女的是我們學校英語系的系花於倩。"

  他說:"不可能吧,剛開學的時候她倒追過耗子,耗子拒絕過她。"

  我說:"要不是親眼看見打死我也不信,新學期開學之後,我聽著點兒風言風語,是說那女的到處放話跟羅昊如何如何。可畢竟這麼多年,這類事兒多了去了,百分之百都是嫉妒我和羅昊固若金湯的革命感情,我也沒上心。說白點就是傻裡吧唧的一準兒相信羅昊,覺得就算這世界上所有的男的都偷吃,他也不可能。

  可後來,真就讓我堵上了。那天,薛瞳送我去羅昊北四環的宅子拿東西,她在樓下等。我一個人上了電梯,拿著鑰匙準備開門,聽見裡面有響動,怕是羅昊他爸媽,就先敲了敲門。過了半天,一女的才開,衣冠不整的,口紅掉了一塊,背後的頭髮還在內衣裡,看見我之後趾高氣揚的。

  其實一開門我就傻了,因為那女的就是於倩。有那麼幾秒鐘,我特想沖下樓找薛瞳,就覺得特別害怕特別慌,可終究還是忍住了。我說我是不是進錯門了,她輕蔑地白了我一眼,然後拿下巴指了指屋裡。當時我什麼感覺都沒了,連手指頭都麻了,就跟一用線支配的木偶似的往臥室走。

  後來我看見羅昊,他閉著眼仰躺在那張兩米的大床上,微皺著眉,長長的睫毛蓋到眼底,劉海鋪在額邊鬢角,身上的黑色襯衫還有一個扣子,腰上的皮帶都開了,鎖骨上的口紅印,鮮紅的扎眼。當時,我就跟看一藝術品似的,腦子轉得飛快,一直在想,躺在床上的人可真好看,可這是誰啊?這是誰在羅昊他們家呢?我怎麼看著這麼眼熟呢?"

  展翔還是那麼專注地聽著,直到我停下看著他。

  "是不是耗子那天喝高了?"半天等到他這麼一句。我又笑了,別看咱們這群人成天貧得什麼似的,可要真是有事兒發生在最親近的朋友身上,全慌了,就像發生在自己身上一樣,無助地找不到任何藉口來安慰。

  他那天是喝高了,可高了也是裝的,裝給於倩看好"辦事",不然怎麼我往他床前一站,他一下子就坐起來了呢?

  於倩說了什麼,羅昊說了什麼,我一句都沒聽清。只記得出門前羅昊要拉我,讓我一聲就給吼住了,我看著羅昊的眼睛說:"你要敢攔我今兒咱倆就得死一個!"說完就往外跑,還特別沒出息地在客廳摔了個狠的。只記得羅昊跑過來扶我,手冰涼冰涼的,然後慢慢地鬆開了。

  出了門我就一個勁兒罵自己,真是個廢物,那麼多連續劇都是白看了,裡面捉姦的老婆不是一個比一個凶嗎?想到這我哭得更狠了,我還不是他老婆,我什麼都不是!

  回到車上把薛瞳給嚇壞了,問我怎麼上樓拿個東西能拿哭了?我說:"薛瞳我一朋友給我打了個電話,她出了點兒事,我心裡難受,今天能不能在你家住?"我騙薛瞳不是因為怕她上去跟羅昊鬧個天翻地覆,而是因為,總覺得剛剛的一切就跟一夢似的,我承受不了任何人去證實這不是夢,至少當時不能。

  薛瞳知道我這人感情豐富,眼淚一上來跟水庫決堤似的,一個勁兒勸我,說沒事沒事,是不是網上認識的那姐們?有什麼咱們能幫上的,儘管讓她開口。

  到了她家,一進屋我就癱了,跪坐在地上狠狠地哭,薛瞳知道出大事了,我這反應她之前只見過一次。我抱著她說:"薛瞳,你知不知道剛才我在羅昊家看見誰了?"

  "誰?"薛瞳眼睛都瞪圓了。

  "我看見於倩了!"

  薛瞳抱著我的胳膊直哆嗦,然後先替羅昊找藉口,說不定是哪個男生借的耗子的房子!你別哭!耗子肯定跟她沒那事兒!

  我哭得更狠了,一邊抽,一邊跟她說:"不是!不是!薛瞳,我撞見他們'辦事'了!羅昊和於倩!我親眼看見了!"

  薛瞳聽了就跟一石刻的雕像似的,死死地拽著我,就好像拽住個偷錢包的,然後她開始給葉子打電話,說:"葉子,你過來一下,別帶楚昭楠。"把我交給葉子,薛瞳就出去了,說是非把羅昊揪出來問個清楚!

  之後的一個禮拜,羅昊頭一回跟孫子似的四處躲著我,躲得我心都涼了。葉子和薛瞳倆人就輪流守著我。那一天一天過得跟夢遊似的。再後來,葉子給我買碟,一書包一書包地買,我就沒日沒夜地看,儘量把自己融進劇情裡,跟著他們笑跟著他們哭,不然我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看到展翔遞給我面巾盒,才知道我又哭了,狠勁兒地罵自己,真沒志氣!

  "珊珊,你知道嗎,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樣的。"展翔很少用這種口氣叫我珊珊,別過臉,我看不見他的眼睛。

  "還是你們男的瞭解男的啊。"我說得酸酸的,在我印象裡,展翔是那種知道我被欺負了,恨不得砍死對方的主兒,就像當年的薛瞳和葉子。可我忘記了,即便是當時的她們竟然也想讓我們複合,時間真是兇狠恐怖的怪獸,它吞吃掉一切的愛恨、恩怨,慢慢咀嚼,消磨掉所有棱角,歸於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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