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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陶夭夭端著湯樂得屁顛屁顛。許葭一咬牙一閉眼,101號生豬催肥劑咕咚咕咚灌下肚……魔鬼身材見了鬼。

  許葭出院後,一個人待在家裡,寂寞如影隨形。忽然有了大把大把的時間,卻茫然得不知道怎麼揮霍。每天睡得很多,夜裡便患了失眠症,黑眼睛怔然看著黑暗裡各種模糊的輪廓,竟比白天看得更真切。

  或許,人是習慣熟視無睹的,越熟悉的東西,越記不清楚。

  許葭躺在床上的那段日子,開始回憶身邊的許多人,甚至回憶起她童年時那些芝麻綠豆的小事。

  回憶耗掉了漫長的時間,沉浸其中,像愛麗絲夢遊,恍惚中,人就掉進色彩斑斕虛如幻夢的往事裡。

  過了一些日子,許葭已經能拄著拐杖稍微活動一下。在家裡是待不住的,便像個活木乃伊,身上吊著亂七八糟的繃帶招搖過市。

  她家住的老式房子,灰瓦白牆,朱門石獅,門廊上掛著大紅燈籠,穿堂裡有社燕舊年的老巢。很有中國傳統風味。院落大一些的,搭著葡萄架,院子裡種著粉簇簇的杜鵑和一叢叢仙骨青翠的竹子,筍子嫩時,便挖來吃,美觀實惠。

  這裡住著的人仿佛也跟這房子一般老式,有一種繁華之外的安之若素。

  男人閑下來時,絕不狂嫖濫賭流連花叢,寧願待在家里拉二胡,甚至刨來樹根在家裡細細雕琢,有什麼應酬,很少去張揚糜爛的風月歡場,至多邀到家裡來,幾碟風味小菜,淺酌慢飲,終了,各自散去。全都隱士一般,君子脫俗。

  女人們也有風格,不像其他閑慌慌的主婦,端著碗倚著門,臉上癡癡惑惑,說起話來喊山似的響,唯恐天下都是聾子,一張開嘴皆是別人的閒言碎語,東家長西家短,完全丟掉了自己的人生,只樂津津陷在別人的瑣碎裡不能自拔。

  這裡的女人是不同的。

  她們溫柔嫺靜,一樣的相夫教子,日子卻比別的女人精彩些。她們會把自己打理得清新生動,眉毛細細勾畫,眼波瀲灩,櫻桃紅的嘴唇永遠向上彎著溫柔的弧度。她們喜歡深居簡出,清早出去買了一天的菜,白天便待在家裡,種花養鳥,畫畫刺繡,有太多事情陶冶性情。

  她們的刺繡也很有名氣,傳承蘇繡,蘇州大大小小的繡品廠經常在這裡下訂單。隨便一個繡娘,針飛線走,虎獸躍躍,龍蛇矯動,針下毫毛栩栩如生。

  那些藝術珍品動輒就賣上幾十萬的高價。但是,繡的人永遠眉目淡淡。

  一樣的光陰流轉,可光陰裡的人卻不問今夕何夕。

  那條街上,房子和房子之間如同鏡像,一樣的構造風格,整條街一戶挨一戶排過去,不仔細看,倒真得小心進錯家門。

  寬闊的街道裡有三三兩兩嬉鬧追逐的孩子,許葭小時候也是這些孩子的其中之一。

  她記得小時候,街道兩邊種著紫槐樹,夏天開出滿樹芬芳的槐花,她總是爬到樹上去,吃那些清甜的槐花,吃完了,也口齒縈香。爬下樹來,兜著許多槐花跑回家裡,一股腦兒將新鮮得掐得出水來的槐花塞進自己枕頭裡,晚上,便枕著幽幽花香入眠。

  而今,紫槐愈來愈少,那些爬樹吃槐花的日子也隨著時光一起飛逝。可走在熟悉的老街上,那纏繞心頭的親切感依舊沒有任何地方可替代。

  許葭還不老,但是已開始體悟樹高千丈,葉落歸根。

  她拄著拐,在街上緩步徐行,看到青石街旁的老牆上蜿蜒著一些蔥郁的爬藤植物,心形的葉片,很是好看。

  隔天,她就帶著空置的魚缸出去,用兩個霜淇淋賄賂了小孩子,讓他們往魚缸裡填了土,又挖了兩棵鮮綠的長藤種進去。那卑賤的野草倏忽就成了她金貴的盆栽。

  她捧著魚缸裡成串的綠心回家,一路上心滿意足地笑。

  那些植物很容易成活,移土換地,還是長得蔥蘢。許葭還取了名字,管它們叫綠幽靈。

  她把綠幽靈放在床頭,有時睡覺也捧著它,白天就帶它一起出去曬太陽,走到哪裡帶到哪裡,形影不離。

  許葭家裡沒人,沒什麼生氣,她不喜歡看吵鬧的電視,晚上時常對著綠幽靈讀詩,或是念童話故事。有時實在悶了,會對綠幽靈唱歌,咿咿啊啊的,沒詞沒調,好在綠幽靈並不會嫌棄她。

  陶夭夭和何小卿偶爾會來,兩個採花慣犯,揪不到花,就老是揪綠幽靈的心形葉子,害得許葭心疼地跳腳,嚷著滾蛋滾蛋,揮著拐杖把她們攆出去。

  她們把門擂得咚咚響,許葭死活不開,兩個人就無聊地在街上和小朋友一起跳皮筋,騙小孩子糖吃,搶著他們的旱冰鞋,大腳摁進去,溜得不亦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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