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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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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他說什麼,我就下了馬路躍過排水溝,跳到那邊小路上。一連串的動作,讓我覺得身體裡有股熱流向下湧了出來。小腹一陣痙攣,疼得我快直不起腰。 他趕了上來,蹲下身又說:「快點上來,我背你。」似乎已經有些生氣。 而我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原本以為我們會僵持好一陣,沒想到他突然開口說:「是不是我越難受,你心裡就越痛快……」神色黯淡。 「我沒有。」 「你怎麼沒有?」慕承和低聲輕輕反駁我,「你明明知道你不高興或者身體有一點不舒服,我看著就揪心,但是你還偏要這樣。」 「我就是沒有,沒有,沒有。」我開始犯起渾來。 「薛桐,你要是討厭我,可以用別的方法來氣我,但不要折磨自己。」他垂下頭淡淡說。 「我哪有討厭你?」我即刻反駁。 他臉上掛著黯然的神色,對我的反問不置可否。 我頓時就覺得委屈了,「我哪有討厭你,哪有?我就是心裡憋得慌,這個罪魁禍首就是你,所以我想要你也難受,哪知……哪知看到你難受,我又覺得心裡像被刀子割一樣,更加不痛快。」 認識慕承和之前,我一直不喜歡哭。可是說完這席話,越發覺得自己又笨又可笑,想起前幾次故意拿話氣他的情景,眼淚居然就這麼在他跟前,不爭氣地滑了下來。 他見狀,將我攬在胸前,喃喃地說:「本來還好端端的,怎麼就哭了。都怨我,全怨我。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我不生氣,我也不難受……」 他捨棄了他剛才的所有立場,近乎溺愛般地輕輕哄著我。 活了二十多年,從未有人這麼遷就過我。 小時候一哭,媽媽就會煩,奶奶還會罵我不爭氣。不像別的孩子,哭就能爭取到想要的東西。漸漸地,我就不愛哭了。所以,我從沒用眼淚當過什麼籌碼或者武器。可是,在慕承和這裡,卻完全不一樣。 他緊緊地抱住我,好像我的淚水是他在這世界上最致命的軟肋。 伴著周圍夏蟲的鳴叫,他試探著叫我:「薛桐。」 「幹什麼?」我甕聲甕氣地說。 「我還從來沒背過你。讓我背背你,好不好?」他輕輕問。 我遲疑了稍許,最後點了點頭,收住淚。 剛開始我的全身都是僵硬的,甚至大氣都不敢出,就怕他覺得我沉。後來,我發現這個擔憂完全是多餘的,他比我想像中結實許多。 漸漸的,我服帖地趴在他背上,雙手環住他的脖子,頭輕輕放在他肩頭。 「還在疼嗎?」 「疼。」其實,已經不那麼疼了,但是心中的小惡魔偏要我這麼說。也許真應了他的話,我見他為我著急,心中就很滿足。 雖說這石子路有兩三米寬,但是凹凸不平的,也沒有燈,只能借著月色和不遠處馬路的路燈照亮,所以他走得很慢。 「你儘量走路中間,看到什麼黑漆漆的東西,也不要踩,說不定有蛇。」 「好。」他說。 「你是不是從小在城裡長大的,沒走過山路?」 「走過,但是不多,都是我爸背著走的。」他說。 提起他的父親,我忍不住將臉貼在他的脖子上。 「你爸爸肯定是個了不起的父親。」 他沉默了些許,然後說:「不是。也許他是個了不起的人,但是不算一個稱職的父親。」 「為什麼?」 「一個好父親,不會像他那樣丟下自己的孩子……」 我沒吭聲。 走了幾步他又說:「可是這也不怪他,都是我一個人的錯。」 走一半,他扭頭問:「還疼不?」 這回我不敢再任性,老實地回答道:「不疼了。」 他聽到答案,似乎安下心來,微微松了口氣,卻沒放我下來的意思,繼續往前走。 我說:「對了,我想好我要做什麼了。明年我去考翻譯學院的研究生,好像下個月就報名了。反正,我一邊在這邊工作,一邊複習考試,都不耽誤,還能掙錢。以前,我一直想著要當同傳,即使當不了,我這麼努力過,以後也不會後悔。」 「有志者事竟成。」他笑了。 「二外我就選俄語吧。你要幫我複習。」 「好。」他說。 短暫的一截夜路,我趴在他的背上,感受著來自另一個身體的體溫和呼吸,好像讓我們之間有了一種永恆的羈絆。 我從來不知道怎麼叫他,以前稱老師,後來就說「你」,那次氣憤的時候還連名帶姓的叫了他聲慕承和。而周圍的人,有的叫他小慕,有的叫他承和,他說他父親叫他小和。 慕承和喚我,自始至終都是前後兩個字一起用。 也許是因為以前在家裡父母之間很少用什麼親密的稱呼,所以自己總覺得愛稱很彆扭。可是,就在這一刻,伴著夜色和清風,我突然很想叫他的名字。 思來想去,最後柔柔的喊了他一聲:「承和。」 他的腳步似乎微微一滯,然後側著臉應道:「嗯?」 「承和。」我又叫他。 他這次沒應我,卻淺淺的笑了。 2 國慶當天本來打算跟他去釣魚的,結果下雨了。雨從頭一晚,一直下到第二天,淅淅瀝瀝,讓空氣中有了一種秋的涼意。我很喜歡這樣的天氣和慕承和一起呆在家裡。他都是在客廳裡做事。我忙來忙去也不會打擾他,有時候自己看考研的複習題,有時候擦擦那些蘭草葉子上的灰塵,有時候給他杯子裡添水。就算一句話不說,心情也是美好的。 只是,打破這平靜的是一個電話。 伯母在電話的另一頭說:「薛桐,來一趟吧,你爺爺……怕是不行了。」 我的臉瞬間慘白。 慕承和問:「出什麼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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