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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


  「嗯,除夕夜裡出生的,因為好記,所以一直都過農曆生日。」

  「真的啊?生的這麼好。」我挺吃驚的,「真可惜,你該旱告訴我的。你送我喝伏特加當新年賀禮,我卻沒給你準備生日禮物。」

  他沖掉泡沫給我洗第二遍,忽然輕輕地叫了一聲我的名字。

  「什麼?」我問。

  「第二年春節你在哪兒?」

  如果他把那一次叫做第一年的話,那麼第二年應該就是指今年,我想了想回答說:「去找我媽了。」

  「你沒有給我打電話,連短信也沒有。」他黯然地說。

  聽到他的話,我的心驟然一緊。隨後,慢慢地伸手拉開遮住視線的毛巾,重新看到他的臉。我盯著他,他盯著我,兩個人都半晌沒吭聲。

  他肯定一直都從未意識到自己長得有多麼的漂亮。睫毛不長,但是在眼角最末的那個地方恰好卷翹起來,讓雙眼頓時顯得靈動晶瑩。難怪他那些小時候的照片,到了四五歲都看不出來究竟是男孩還是女孩。

  就是這麼一張面容,此刻卻掛著一點失落的表情。我本可以說,這不能全怪我,你也有責任,全怪你回避我,所以我才故意這麼做的。

  可是,我什麼也不想再說,只是用右手撐住身下的椅子,把身體支起來,帶著滿是洗髮水泡泡的腦袋,仰著臉,惡作劇似的咬了口他的下巴。

  5

  沖洗乾淨後,他拿幹毛巾給我擦乾頭髮。

  我突然覺得應該感謝張麗麗,不然哪兒有這待遇。

  慕承和說:「其實,你那個同事可能有點自卑吧。」

  「我想了想也是,她也許特怕別人看不起她。」

  「你能懂就好。」

  他去拿吹風,給我吹。因為電吹風的聲音太大,這期間我們沒有再繼續說話。直到頭髮幹了大半,我開始自己梳。

  他說:「你知不知道有時候你也會讓我自卑?」

  「為什麼?」我詫異了,「我倆一比,誰更好,這不是一目了然的嗎?」我思來想去除了我是女人這個事實外,完全沒找到我身上究竟有哪裡值得他自卑。

  「其實,我買了個東西本來想除夕送給你。」他說。

  「啊?是什麼?」

  「香水。」

  「香水?」我的心猛然跳了下,眼腈往酒櫃那裡瞄了瞄。難道說那香水真是送給我的?

  「結果你沒聯繫我,後來,我又覺得不太妥當。」說著,他真的去取那個盒子。

  我接過來,欣喜地打開。裡面是一個像墨水瓶一樣的玻璃瓶子,上半截紫色,下半截是透明。我噴出一點,嗅了嗅,「好香。」

  「我覺得你平時肯定不用這東西。」

  「為什麼?」

  「就像個男孩兒。」

  香味散開後,我又使勁聞了下,「有花香味,是什麼香水?」

  「Stella。」

  「為什麼當時突然想要送我這個?」

  他避而不答,反而問:「你覺得是什麼花香?」

  「玫瑰?」

  他露齒笑了,「嗯,是保加利亞玫瑰。很特別,不是大紅,而是粉色的,花瓣很小巧,開在保加利亞山谷的大馬士革玫瑰。有一年我去保加利亞開會,中間有好幾天的休息時間,就呆在索菲亞南邊,那裡有些小村莊裡,整個山谷都是這種玫瑰,鋪天蓋地的粉紅色,很美。」

  「不是英國玫瑰麼?我一直以為玫瑰是英國的最有名。」

  「保加利亞有一個別稱叫『玫瑰王國』。」

  「保加利亞在哪兒?」我承認我對地理比較白癡,完全不瞭解這個國度在歐洲什麼地方。

  「希臘旁邊,說俄語他們也能聽懂個大概。」

  我拿著盒子仔仔細細地研究上面的英文。

  他挨著我坐下來,手指將我垂在他手邊的發尾繞來繞去地玩。

  「薛桐。」他叫我。

  「嗯?」

  「你知道我為什麼叫你Роза?」

  呃——

  難道他當時給我取這個俄文名字不是為了整我?我的視線從手上抬起來,狐疑地問:「玫瑰?」

  慕承和眉目舒展,「保加利亞的玫瑰啊。」

  電腦打開後,他找出他在當地照的照片給我看,都是些淺粉色的玫瑰,短小的花瓣層層疊疊緊縮在一起。另外一張是剛采下的花骨朵兒,帶著露珠,含苞待放,很像等待著親吻的鮮嫩嘴唇。

  還有一張。

  可能是在他毫無知覺間,別人替他捕捉的。

  照片上的慕承和站在陽光下,似乎被玫瑰的刺給紮著手指了,擰著眉頭低頭看手,還刻意避開那要使他連續打噴嚏的驕陽,旁邊的保加利亞女孩兒正準備將剪下的花遞給他。在他身後是玫瑰穀的灌木,晴空湛藍。

  說實話,它們並不如我預想的那麼千嬌百媚。小小的玫瑰灌木叢,叉枝叢生,顏色淺淺,枝條上佈滿了尖銳的刺,在慕承和的認知中,卻覺得它和我很相似。

  「為什麼啊?」我問。

  「不知道,直覺。」

  「你可是理工的高材生,你們不是凡事都講邏輯的嗎?」我不依不饒。

  「是啊,你說這是為什麼呢?」他一邊含笑與我打太極,一邊掏出打火機去陽臺抽煙。

  後來,我無意間在一本雜誌上看到粉玫瑰的花語——

  初戀。

  喜歡你那燦爛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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