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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尤尤握了握他的手,淺淺鞠了個躬,回身出了考場。

  剛出門就被團團圍住,都用疑惑期盼的神色看她。尤尤只好站定,說:"評委換了,應該是贊助方派來的人,全程是用英語問答的,我覺得比四級考試的聽力難些。這只是我的情況,不知道他們怎麼考別人。"此語一出,人轟地散了一半,有個男生邊向外走邊駡街:"假洋鬼子,中國人比賽考什麼英語,操,成天考試早夠了!"仍留下要考的多數也面有難色,又有些人問都有什麼題,尤尤想告訴,想想透題總是對考官的不尊重,便搖搖頭:"既然不把考過和沒考的人隔離開,我想大概每個人的題目是不一樣的吧。"

  走出考廳大門正是五點來鐘,一天裡陽光最柔和的時段,斜斜地照著校園,每片建築都給劃出亮灰暗幾塊規正的形狀,尤尤覺著輕鬆,便淺淺哼著歌。

  在街上走一會兒,齊東果然來了電話,問情況怎樣。尤尤把境狀考題學了一遍,他在那端罵道:"阮碧這老娘們兒,淨整么蛾子,她這是裝逼呢,顯擺自己國外回來那兩把刷子,想來點兒新鮮的。我猜面試你的不是人力資源部,就是她的部門經理們,那你答得怎麼樣?我記得你英語學得還不錯,不過學校現在這種啞巴英語實在讓人無語,你沒張不開嘴吧?"尤尤把自己的答案學了一遍,又說:"別忘了我四級口試拿的可是A級證,再說最近準備六級,背了好多單詞,正愁沒地兒倒呢,再加上咱這悟性,你說呢?"

  他笑得極愉快:"小丫頭,原來這麼愛學習,以前沒看出來啊。"

  "不是你說的嘛,讓我'從現在計畫好自己的將來',不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怎麼行?"她沖電話伸舌頭。

  "呵,別裝聽話了。我跟你說啊,我瞅阮碧這麼鬧騰,後面還得出邪乎的,你做好心理準備吧。"

  "讓她來,我不怕!"

  阮碧一招臨陣換將,大大縮短了賽程,什麼預賽初賽複賽通通給砍掉,海選結束後,幾十頁報名表竟只篩成薄薄兩頁,這幾十個人參加筆試時連一個公共教室都沒坐滿。筆試題相當怪,會從蘇軾生平蹦到國內赴美上市企業股票市值的排序,一會兒問周易和排命盤,一會兒又要答美國大選是不是金錢政治,是那種任何專業的學生都不會覺得自己占了便宜的覆蓋面。尤尤一邊興致盎然地寫題,一邊想這大概是自小到大見過的最有趣的卷子了。考試時間九十分鐘,第五十八分時她做完了倒數第二題(一道英文材料解析),來到最後一頁。

  空空白白一張紙上,孤零零一行字:"In youth we learn,in aged we understand."(年輕時我們學了,年長時我們懂了。)句子簡單,卻難在沒頭腦,連題目要求也省略了。尤尤努努嘴,直接在其下信筆寫起來。

  她記得在齊東某本用來裝情調的下午茶讀物上見過這句話,好像出自一個奧地利女作家,名字怪到記不得了,初見那句話時的印象倒還深刻。尤尤想起,在常去的一家清靜的壽司店,偶爾會遇到的淡如菊的女子。人已屆中年,皮膚身材俱姣好,短髮長身,緇衣並蠟染小裙,樣式低調卻顯見價格不菲的包包,周身除耳上小鑽再無首飾光塵。沒有戒指。她給自己倒清酒,抬起手時尤尤特意細看了的。

  尤尤寫了記憶中的這個女人,怪怪地又想起杉山。於是又寫了月亮樹和杉山。她更想寫的是童年的厄運、現在的仇恨,不過,對於月亮樹和杉山,她也是真心的。她寫著:"月亮樹的男孩是女人一生中的youth,壽司店的獨酌是女人一生中的aged。我們不後悔不痛惜,因為learn以後是understand。"她的情緒陷得深,結尾處竟微微濕了眼,轉念想到這幾段還算美的文字竟是要交去阮碧看的,淚自然沒了。

  考完齊東自然也問的,尤尤只告訴他題偏,還有作文,並沒說寫了什麼。

  考後一周,她接到通過的電話,被告知在某日某時到市內複試,地點就是阮碧的公司,幾年前去過的那幢建築。

  當天提早一些到了公司,接待小姐明豔依然卻毫不冰冷,尤尤剛說明身份來意就起身迎她進門,走過那道原本門禁森嚴的電子鎖時,想起當年用生理痛混進去的狼狽窩囊,覺著自己確實長大了些。

  她被帶進一間會議室,已有幾個人等在裡面。她認了認,都生,便找個能看到門口卻不顯眼的位子坐下;陸續來著人,也都沒見過;門再響,她習慣性瞟一眼,剛要收回視線卻定住了:進來的女孩是細細的身材窄窄的臉,兩道淡眉倒飛進鬢角,一雙秀眼盯著她,本來就帶有弧線的腮頰因為驚訝更鼓了。她停在當地,待把一聲就要出口的"啊"咽成了"哦",才走進來。

  尤尤目送她走到離自己最遠的位子,坐下,才收回視線,默默一笑:她覺得好笑,偌大一個學校,選出來這些人裡,唯一認識的竟然是她,梅淼。自打搬出宿舍,她們從未見過,不想竟在這兒遇上了。

  其他人熱烈地交談,帶著勝者的優越和隱約的擔憂,彼此半虛偽半恭維地試探,一個男生湊過來問"你哪個系的",尤尤只略點點頭,她沒心思理別人,梅淼到底怎麼回事呢。能來這兒也算本事了,不過以她的為人,對那職位的動機該是強烈的,只是突然在這兒出現,于她尤尤會有什麼目的嗎……

  她的思路被開門進來的助理打斷,他告訴他們:"阮總已經到了,請各位到她辦公室",然後引著眾人出門。他們穿過巨大的辦公平臺,尤尤認出了當年抱著硫酸躲過的那張桌子。

  阮碧辦公的地方是從樓層整體專門分出的獨立房間,經過一條長長走廊才能到達,極清幽舒適,室內裝修一併黑色,只繞牆密密一圈白色中凳,他們進門時她正接冗長的電話,態度親和地談笑,大致對方是須籠絡的。人們一直站著等,待她終於結束、壓壓手勢,才坐下了。那中凳硬邦邦,又沒靠背,高度也不合適,總之坐得人不舒服。房裡有種氣場,人們都局促起來。

  "凳子難受,是吧?"她徐徐地說,"這不是為難各位。我一向不在辦公室放會客沙發,第一,我不希望我的客人或部下在聽我說話時半躺著昏昏欲睡;第二,人感覺舒服的時候就容易原地停留太久,我不希望人們浪費時間,更不喜歡人們浪費我的時間。既然這樣,我就直接切入正題,不廢話。"她拿起什麼一摁,身後的牆面緩緩打開,顯出一道二百四十度環景大窗,原本柔和的室內燈光被破壞,他們在瞬間的明亮下睜不開眼,阮碧則細細打量每個人。

  "考試的內容是賣檸檬汽水,你們十個人分成兩組,每組五百瓶,成本單價三塊。聽好我的規則:第一,收益多的一方取勝,但這只是參考的軟指標,並不能保證什麼,你們之中只有三個人能最終晉級;第二,可以選擇任何地點銷售,但兩組不能在同一地點;第三,可以隨意利用私人資源和便利條件,但兩組方法不能雷同。比賽時間是明天早八點到晚八點,現在,去準備吧。"人們起身,她又補充道,"記住,你們是敵人,要彼此競爭;同時是團隊,也要互相支持。我最反感搞聯誼會似的一團和氣,沒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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