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尤尤的復仇 >


  牛牛爸爸趿著鞋忙不迭跑來,剛要發火卻認出了安靜靜,他語塞,她得意,臉一揚仿佛說:"你還想在這兒擺攤不?"她故意把霜淇淋狠狠一舔,孩子哭得更凶了,牛牛爸爸拖過他就打:"讓你貪嘴!讓你沒出息!"尤尤連忙攔著,見安靜靜翩翩的竟要走,一股火直躥腦門:"你給我站住!"安靜靜回身,未擺好得意的架勢就給尤尤搶過霜淇淋,一把扣在鼻子上,糖汁黏黏地爬了滿臉,她即刻傻了。

  安靜靜用了十分鐘才回神想起回家告狀,而尤尤,雖狠狠解了氣,卻萬想不到這是她與安靜靜旗鼓相當的最後一次了。

  傍晚尤尤回家時父母在爭吵,這是他們和好以來第一次吵架。尤尤把自己關進房間。不多久暴雨來了,交加的雷電震耳欲聾,嘈雜到蓋住爭吵的內容,尤尤只聽到隻言片語:"錢"、"後悔",還有安禿禿--果然又是安靜靜!每次她一告狀,父母就圍繞她的教育吵個沒完,然後媽媽後悔嫁給爸,爸則賭氣說掙的錢一分都不要給媽媽--又乒乒乓乓摔東西了,尤尤歎氣,看著窗外失神。風嗚嗚吹進電線密匝匝的縫隙,猙獰樹影被閃電投射在傢俱上,室內氣氛詭譎;雨大得天要漏了。

  尤尤和衣在桌上睡了一夜,早間被爸的敲門聲叫醒:"尤尤收拾東西,去叔叔家,爸找好車了。"又聽媽媽問:"幹什麼叫孩子走?"尤尤搶到門口,聽到爸輕聲說:"我怕你又控制不住情緒,尤尤哭那次我問過醫生了,總在孩子跟前吵對她不好。"他愈發壓低調子,"你不覺得孩子已經很暴躁了嗎?等送走尤尤咱們再好好談。"媽媽沒做聲,算同意了。

  雖下著濛濛小雨,天色的陰沉卻不能影響尤尤對湖光山色的憧憬,叔叔家所在的小鎮很美,有濕漉漉的窄街,有明澄澄的小湖,景物都仿佛浸淫了秋天的雨,暈開顏色。更讓她懷戀的是"月亮樹":那其實是棵柚子樹,爸第一次帶她回家鄉時恰逢它掛果,淡鵝黃的扁圓的柚果大大綴在葉間,又借著水,把那可人情景複製了一倍。尤尤正是想像力亂飛的年紀,看到那樹立刻驚叫:"爸爸,月亮,月亮樹!"當時已屆傍晚,有村民在稻田邊燃起引蟲的篝火,柚果反出蛋白微光,像極了將臉掩去半邊的月亮,爸見女兒興致高,索性泊了車,陪她看……尤尤沉入回憶,沒察覺自己已身處那回憶的小鎮,直到叔叔嬸嬸撲來寒暄才回了神。

  尤尤的小叔人不靈光,卻娶了個玻璃心肝的嬸子,又仗著爺爺疼小兒子,幾年間竟從爸那兒刮出裡外三進一大片新瓦房,家電都置齊了。就如此,這夫婦還不知足,仍絮叨著尤尤的"生活費"。

  爸一向慷慨,當即把胖胖的錢包掏瘦了,小叔接過那遝錢,抑制著喜色正待收手,被尤尤壓住手腕:"叔你還都拿啊,也不給我爸留點回去的路費!"嬸子趕忙扭過叔叔的手,抽幾張還給爸:"到底是親丫頭!這鬼精靈!"她給人聽得語氣親切憐愛,看尤尤的眼神卻冷得緊。尤尤知道嬸子絕不會讓爸看到她對自己這副德行,便只輕描淡寫撇了撇嘴。

  小鎮生活閑而無味,尤尤把風景看遍就想回家,無奈才待第一周,只好消磨著等待,每天在月亮樹下待到傍晚,看落日把影子拖得長長。

  這種黯然日子以一座小教堂的被發現為轉折,因為杉山的出現而整個點亮。

  舊日的小教堂在一場漫長的雨後靜靜出現,伴著半抹彩虹在青翠欲滴的山間,像專為尤尤紮好的禮物,這美景就嘩啦一下打開在眼前,尤尤歡叫一聲飛奔過去。

  教堂是一座尖頂的青磚小房子,頂著白色十字架,隱在房舍之後,海拔略高於小鎮路面,也難怪總端詳月亮樹倒影的尤尤沒發現。推開門,便看到排列稀疏的條凳,褪色的地毯延展到一架鋼琴腳下--鋼琴!尤尤歡喜極了:離家幾天沒琴摸,手癢的,她想也沒想就上前掀開了琴蓋。

  琴是舊的,彈不准小字5組,但尤尤滿足。她很快愛上了這個孤零零靜悄悄的大廳,一連幾天關在這兒,把琴譜上練過的曲子彈個遍,悠閒地等待黃昏。斜陽會把琴和她照成金色,連手背極細的絨毛也閃爍微小愉悅的光芒。

  天擦黑時尤尤在彈著一首《迷人的微吟》,門嘎吱開了,扭頭看時,一個大男孩正走來,一邊向門外招呼:"來啊,跟你們說不是鬼的。"幾個小不點兒骨碌進來,不大敢,擠在他身後。尤尤從琴凳上跳下來,拍拍裙子站定,探身去看:"你們好。"又輕輕搡他,"好好的幹什麼說我是鬼?"他不好意思:"這些小傢伙找到我,說總聽到這兒有琴聲,他們說是鬼,叫我來壯膽。"他一笑,鼻樑皺出小紋,尤尤也一笑伸出手:"我叫尤尤,咱們算認識啦。"他猶豫一下才握住她的手:"高杉山。我是自己來這兒的,你看。"他向背包拿出照片給她,是風景和人物,照得並不高明,尤尤看出他這麼做只為掩飾緊張,就咯咯笑:"你照得不怎麼好。"他誠懇地點頭,剛要說話,一個梳抓髻的小女孩揪住尤尤裙擺:"小姐姐能再彈一遍嗎?""好呀。"尤尤摸摸她的劉海兒,坐回琴凳。

  "你人還不錯。"翻琴譜時尤尤對杉山說。

  十幾歲男孩女孩的相處最最簡單,剛懂得異性的吸引,心思又因為太過年輕而真摯純潔,縱使是尤尤的性子,到了年紀,也可以和男孩子交往得美好融洽。

  何況又是杉山,一個再清秀溫和不過的男孩。

  他們很好。在一片軟綿綿的苜蓿地上度過一個美好下午後,彼此更熟稔起來。尤尤知道了杉山是留守少年,父母慣常在國外,和保姆生活的他性格冷清卻獨立,他旅行的故事令尤尤眼眸發亮。周遭有野蜂一隻半點地圍轉,紫色的苜蓿花朵在蕊芯蓄滿蜜汁,掛落在花瓣邊緣的半滴是蜜蠟的質地,湊近了一股甜香。杉山眼睫有些淺淺的,倒像是絨蛾藏黑的觸鬚,尤尤想讓它真的飛落,猛地起身一吹,把杉山驚住,他一仰,害羞地微笑起來。

  他們常去教堂聽琴。尤尤淘氣,要和杉山四手聯彈,杉山不會,她就硬教,嘰嘰呱呱評人家這裡不對、那裡不好,嘴裡說不住,手上也彈不停,熱鬧得很。杉山不惱,專心又好笑地看她忙,尤尤給瞅得沉不住氣:"快彈,看我幹嗎?這人好呆!"杉山有所思地一笑:"你看你男孩兒性格,可穿得這麼淑女,頭髮長長的,偏偏又做彈琴這種溫柔的事兒。"話音剛落,手背已著了尤尤一下:"瞎說什麼?你看你看,又亂穿指!"杉山把注意力放到琴鍵上來,尤尤卻說,"我媽喜歡這樣打扮女兒,不許剪短髮,夏天必須穿裙子,不然你以為我樂意?至於鋼琴,那是--"她想說"為了殺安靜靜的威風",這人名卻讓她不快--叨念那些無聊事,會不會讓杉山覺得她小肚雞腸呢?猶豫著說與不說,尤尤不自知地皺了眉。見她苦惱,他立刻轉走話題:"你穿裙子……"她揚起空拳,他忍俊不禁,"好看,真的。"

  這晚尤尤看書,嬸子嫌費了她的電,指桑駡槐地絮叨,一個不識字的農村主婦,竟把借代暗喻都用全了,尤尤聽得麻煩,索性扔下書出門去,卻聽到她和她那大尤尤半歲的傻兒子說嘴:"瞧瞧,八成又和那小子瘋去!不大點兒的丫頭片子,心都野啦!你可別學她!"尤尤跑出門,在牆角扯了半塊磚扔進院子,有什物劈裡啪啦打碎,雞飛狗跳,嬸子嚷鬧,她趁機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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