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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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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當我無法安慰你,或你不再關懷我,請千萬記住,在我們菲薄的流年,曾有十二隻白鷺鷥飛過秋天的湖泊 ——簡楨《四月裂帛》 1 跟我一起走,簡生。不要丟下我一人。那裡美得超出你的想像,我攝影,你可以畫畫。 他們從俄羅斯回來的那一年,由畫展協會應邀去藏地高原做藝術寫生。簡生並不十分甘願,辛和卻要勸他同去。用多年來習慣性的姿勢,抱住簡生的頭,緊貼在腹部。她的手,一直撫摸他的短髮。辛和壓著聲音說,簡生。我年少的時候,有一年春節,我們一家人去雍和宮。大人們都在拜佛,手裡呈著香,三跪九磕。大人們說雍和宮非常靈,許的什麼願都能夠實現。但是我覺得俗氣,站在殿外,不曾跪拜。我心裡暗自說,每一次,我都離幸福只差那麼一點點。後來我想,或許菩薩把那話當成是我的許願,真替我實現了。直到現在,我依然是離幸福只差那麼一點點。 所以。簡生,你一定要跟我一起走。就像是這麼多年來,我們一直都一起走過來一樣。簡生,你便是我的幸福。她懇切地說。 辛和停頓了很久。她急切地看著簡生的反應。他一如往常,英俊的面孔之下神情渙散,有時候使人看不到希望。乾淨瘦削的臉卻是很多年都一直沒有改變的模樣。她非常的熟悉。 他亦是用多年來習慣性的語氣,面對她的懇求,最終都答應下來。好吧,我們一起走。簡生說。 於是她就歡欣地露出滿足而甜美的笑容。一如一個天真少女。卻不矯情。簡生心中自是清楚,她的確是內心天真善意的女子。一直處於懵懂之中。只要簡生給她一點配合,她就有無限歡心流露。因這是她的愛。 而他看著她從細小之處獲得的歡欣與甜美,不知為何,常常感覺心酸與疲憊。 2 童年尾巴上的某個夏日黃昏,他剛剛從水泡子捉魚回來,遠遠的,黃虎就大聲地吠著,猛烈搖著尾巴歡迎他。男孩飛奔著進門,大聲地叫著,婆婆,我回家啦!嘎吱地推開門,男孩卻猛然看見,堂屋的方桌兩邊分別坐著婆婆和另一個陌生的女人。他感到奇怪,但是並未發出不禮貌的唐突叫喊。他只是不說話地站在那裡,等著婆婆告訴她這個女人是誰。 婆婆站起來,說,孩子,來,過來瞧瞧你媽…… 他愣著了。說,婆婆,您說什麼? 婆婆眼裡忽然噙了淚水。孩子,來看看你媽……你親媽…… 女人站了起來,握緊了雙手放在小腹前面,帶著尷尬而含義複雜的笑容,眼裡卻有了淚。孩子,媽媽來看你了。女人朝他走過來,遠遠就伸出了手,似要迫不及待地撫摸他蓬亂的頭。男孩愣著一動不動。 女人小心翼翼地靠過來,像是靠近一個多年不曾癒合的潰爛傷疤。男孩看到她的眼淚已經滴答滴答地落了下來,雙手急切並且猶豫地撫摸他的頭。她似乎想要說很多,但是話到嘴邊,卻哽咽著泣不成聲。孩子。她叫他。 女人的手在他的腦門兒上磨娑了許久,臉上漸漸露出某種如釋重負的笑容。她的手是母性而柔軟的。卻令他感到陌生。 孩子問,你是……我媽媽……?那你說,我叫什麼名字? 女人說,你叫簡生。 他說,簡生!?……不對,我不叫簡生。婆婆和學校的老師不管我叫簡生……你不是我 媽媽,你認錯了。 女人苦笑了。簡生,你是我的兒子,我沒有認錯,簡生,是你爸爸給你取的名。 男孩問,那麼我爸爸呢? 女人說,你爸爸他走了…… 黃虎的叫聲一直在外面隱隱浮現。月色已高。土房子前面的田野漸漸浮出一層濃郁的沆瀣水汽,燒葦蒿的氣味夾雜著被一日的晴朗曬透的泥土的香氣蔓延到了堂屋。方桌上擺著的那一碗粗茶已經涼了。 在很多年之後他依然能夠記得那個晚上。 那是簡生記事以來第一次見母親。 兩天之後,他被母親帶走。那個聲稱是他母親的女人一直牽著他的手,走出院子。他只覺得這一切太唐突,內心竟惶恐緊張得手心直冒汗。男孩看見婆婆倚在門柱上悵惘地看著自己,精瘦的粗糙大手蜷著舉高,卻揮不動,只是停在半空中。清晨的濃濃的霧氣漸漸湮沒了婆婆的臉。黃虎拼命地狂吠著,聲傳百里,整個空曠的田野上只有霧氣與黃虎的叫聲相互交織。而婆婆越來越遠。 男孩哇地一聲大哭起來,拖著母親的手死活不走了,母親束手無策地停下來,他就機靈地趁機掙脫了她的手,朝房子奔了回去。婆婆!婆婆!……他拖著哭腔,撕心裂肺地喊。 母親看著孩子跑回去。木然站在原地潸然淚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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