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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清秋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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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風鎮的人閑來無事的時候喜歡聚在一起談論鎮子上發生的一些有趣的事。最近柳家成了茶餘飯後的消遣。

  柳家美若天仙的三小姐要出閣了。

  這本來是每個姑娘都要經歷的事,放在我身上就不一樣了,他們說,新郎是獨孤世家的七少爺,真是天生的一對璧人。我與獨孤冷素未謀面,他們也不知道這位傳說中的七少爺是圓的還是扁的。

  如今已是秋高氣爽,按照我們當地的風俗,將出閣的姑娘要去幾十裡外的一個觀音廟祁福七日,求菩薩保佑歲歲平安,人丁興旺。

  管家已經備好了馬車,丫鬟僕人統統不能跟隨,爹說,如煙是去祁福,又不是去享福,菩薩身邊尚且只有金童玉女伺候著,如煙帶了丫鬟這誠心菩薩怎能看到?我當然樂得清閒,帶了簡單的換洗衣物和糕點就上了路。

  馬夫是剛進柳家不久的一個孩子,不過十六七歲,小時候靠要飯討生活,從南方流浪過來,管家看他可憐就留他在府裡。他知道很多我所不知道的新奇事情,比如在南方一個地方年年都會發大水,有個道士說是河神娶不到漂亮的媳婦發怒了,所以就淹了他們的莊稼,讓他們沒有好收成。那裡的人就每年都把村子裡最漂亮的姑娘扔到河裡給河神做媳婦。

  「那麼,那裡還是年年都發大水吧?」

  「三小姐怎麼知道呢?」

  「如果不發大水,他們就不會每年都往河裡扔姑娘了。」

  「是的,河神為什麼娶到了媳婦還是要發怒呢?」

  看著小馬夫困惑的樣子,我不由地歎了口氣,他尚且不知道世界上沒有牛鬼蛇神,更不知道那些姑娘就那樣因為道士的一派胡言而送了性命。師父說,沒有離奇怪異的事件,只有製造離奇怪異事件的人,這天與地之間,哪一樣東西不是人的口裡傳出來的,天也可以叫地,地也可以叫天,只是一個代號而已,而事實本身卻只有一個。

  馬車顛簸了幾十裡,終於見到了小馬夫說的那個開滿桂花的山腳。山腳的一塊巨大的岩石表面刻了三個大字:觀音山。這觀音山,原本也不叫觀音山的,只是一個普通的山而已,周圍的村子都喜歡來山上砍柴打獵。有一次,一個新娘子因為不滿父母給自己婚配的物件是一個面黑粗魯的人,新婚之夜趁上茅房的機會跑了出去,黑燈瞎火的,一個柔弱的女子莽莽撞撞地上了山,隨便找了棵歪脖子的老樹自縊了。那家人不見了新娘子,整個村子的人都出來尋找,忽然見村外不遠的山頂上閃現七彩霞光,一個慈眉善目的女子手托寶瓶端坐蓮花,一會兒就不見了。村裡人在天亮的時候找到了新娘的屍體,心想,大慈大悲的菩薩顯靈肯定是為這包辦婚姻的事動了怒。從此,方圓幾十裡的人一起捐銀子蓋了個廟,給菩薩塑了金身,並給這山取名觀音山。

  附近的小村莊再也沒有包辦婚姻的現象。來山上祁福的,都是將出閣的女子,嫁到夫君家都是好姻緣,能白頭到老。

  傳說,就是傳開說的事,一口傳百口,真也好,假也罷,始終是傳說而已。

  我下了馬車,小車夫原路回清水鎮,大概天黑前能趕到。

  山腳下有個賣香的婆婆,見了我問:「姑娘可是上山祁福的?」

  「正是。」

  「姑娘要不要買些香?」

  我掏出一錠銀子給她:「這些我全買下,山腳下濕氣重,婆婆還是早些回家吧。」

  賣香的婆婆歎了口氣,搖了搖頭,並沒有高興的樣子:「姑娘生得俊俏,心腸好,容易招惡鬼,這些香全買了也好,全燒給菩薩,保姑娘平安。」

  老婆婆說的話好生奇怪,我沒有多想,拿了香就往山上走,空氣裡滿是醉人的桂花香。這山裡野生的桂花和鎮子上的不一樣,香得妖豔,師父最喜歡這種桂花釀的酒。

  2

  說是廟,其實就是個尼姑庵,一個面容清瘦的女子在門口掃落葉。我上前去行禮:「小師父,我是幾十裡外的清水鎮來山上祁福的。」

  「施主請隨我來。」小師父是個隨和的女子,立刻帶我來到東廂的客房,屋子打掃得很乾淨,有淡淡的檀香味。她幫我安排了行李說:「貧尼法號明月,師父法號慧清,今日天色已晚,貧尼去幫施主弄來齋飯早些休息,明日師父會在佛堂幫施主們祁福。」

  我謝過明月師父,吃過齋飯就早些休息了。

  也許是換了生地方的緣故,這一覺我睡得極其不安穩,隱隱聽到耳邊似乎有姑娘家的啼哭聲,仔細一聽,卻有鳥兒在窗外嗚咽。次日,天剛濛濛亮,我換了白色的勁裝找個清淨的地方練劍,在西廂房後面有一個很小的花園,滿園菊花爭豔,好不熱鬧。負責打掃院落的師父們還沒有起身,我在半空中挽了個劍花,舒展一下筋骨,便開始練習。

  那個女子出現在我的視野裡,她驚訝地「啊」了一聲,手裡的茶壺掉在青石的小道上,「啪」地一聲,水花四濺。我的劍鋒正指在她喉嚨一寸開外。見狀,我收了劍問:「真是抱歉,嚇到姑娘了。」那姑娘慌忙蹲在地上收拾茶壺的碎片,說:「不怪姑娘,是小女子太冒失了,壞了姑娘的雅興。」她收拾起碎片,抬起臉,我這才看見她晶亮的眼睛紅腫不堪,仔細一看,眼中還泛著淚光。

  「姑娘有什麼傷心事麼?這麼失魂落魄的,虧我劍鋒收得快,否則就多了一個冤魂。」想想剛才那一幕,我還心有餘悸,這姑娘走路也是沒有聲音的。

  「說來話長,也只是小女子命苦。」她歎了口氣,強顏歡笑,「這茶都灑了,我再去廚房裡換一壺來。」說著就急匆匆地走了。

  她離去的腳步還是很輕,我掃興地回東廂房裡換了衣裳。明月師父送來了齋飯,並說:「師父已經在佛堂等候姑娘了,用完齋飯就可以去做祁福之禮了。」

  佛堂中央,觀音菩薩手托寶瓶,端坐蓮花,那微闔的眉眼仿佛在俯視世間萬物。我跪在蒲團上恭敬地上了一炷香。姑娘們慢慢地都來齊了,有七個,其中一個是早上遇見的那個冒失的姑娘。她的眼睛依舊是紅腫的,低著頭,心事重重的樣子。

  慧清大師已是知天命之年,少言寡語,帶我們坐在佛堂裡頌經。

  是很普通的經文,娘偶爾也會念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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