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草樣年華Ⅱ | 上頁 下頁 |
六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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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陽說可以去超市喝免費啤酒,有一家啤酒正在做促銷,免費品嘗,咱倆帶著報紙去,墊著坐在地上可勁兒喝,還有下酒菜,旁邊的副食專櫃,有免費品嘗的豬耳朵和五臟六腑,咱倆一樣來點兒,就差不多了,有時候我晚上餓了就去超市喝杯啤酒,啃塊豬蹄。我說那還是花錢喝個痛快吧,別喝幾杯就被趕出來。楊陽說,想喝痛快,去KTV,學校旁邊新開了一家,兩百一個包房,啤酒隨便喝,能喝二十四小時。 我們叫來張超凡、齊思新和馬傑,穿過操場,跳牆去歌廳,這樣近一些。 一些畢業生已經迫不及待地拍起畢業照,在學校裡晃來晃去,走到一處便停下來拍照,教學樓、圖書館、宿舍樓、食堂、實習車間等都不放過,有的情侶還在小樹林、假山後面等隱蔽場所留念,這裡對他們有著特殊的意義。 每到畢業的時候,學校裡都是一片亂糟糟,遍地酒瓶和暖壺的碎片,被拋棄的書本、沒有發出去的簡歷、穿破的球鞋、睡爛的床單、嶄新的掃帚和墩布、比飯盒還乾淨的白鐵皮簸箕、四壁一層油泥的搪瓷臉盆,堆得宿舍和樓道沒地兒下腳。牆上寫滿畢業感言,床板上也刻下自己的名字,還有人在壁櫥里拉了一泡屎,證明自己在這裡生活過。有些學生開始為日後做準備,偷輛自行車,騎著上班用,或者拆掉上下鋪,搬到自己租的房子裡。對此學校很苦惱,製作了一條條橫幅,掛在食堂路口:「除了文明,什麼也留不下;除了知識,什麼也帶不走。」「做有理想、有文化、有道德、有素質的四有畢業生。」 成群結隊的畢業生們,身穿學士服、頭戴學士帽,像一群群正在蛻變的蝌蚪,不知道上岸以後,他們的明天會怎樣。也許有人變成了青蛙,越蹦越遠;也許有人變成癩蛤蟆,不招人待見;也許還有人變成牛蛙,剛上岸就被人吃了。 到了操場,再次踏上跑道,百感交集。這裡曾經是我每晚跑步發洩鬱悶的地方,現在跑道上的塑膠粒已經磨掉了,只剩下硬邦邦的塑膠,可見有很多人來這裡跑步,他們的動機,是否和我當初一樣,都迫于青春的苦悶呢。我突然繞著操場跑了起來。 楊陽沖我喊道:「還沒喝呢,就高了。」 我說:「你們先過去,我跑幾圈,跑完就去。」 楊陽說:「這麼大歲數了,別折騰了,還跑得動嗎?」 我說:「怎麼跑不動。」 本來打算跑五圈,用我覺得耳邊生風的速度,但是第一圈下來,已經氣喘吁吁,胸口發悶,堅持跑完第二圈,嗓子像著了火,感覺直冒煙,又咬牙跑了半圈,眼前一陣陣發黑,有點兒頭重腳輕,不得不停了下來,真的是老了,跑不動了,不服不行。 這個結果令我震驚又無奈。 跑步的時候,在操場撞見了教電工技術的老師,幾年前他就常常頂著半頭白髮半頭黑髮來操場跑步,如今頂著一頭白髮依然在跑,速度卻比以前快了,身影也矯健了。現在的學生想答疑的時候一定在辦公室找不到他,那時候我們想找他就找不到,結果去踢球的時候,看見他正穿著一條剛過屁股的運動褲衩,側面開衩,有兩條白色豎道,頂著烈日在操場上奔跑,從此我們稱呼他「三分之二阿迪」。估計這些年下來,他跑過的路加在一起,差不多有半個中國了,不知道他這麼大歲數了為何還如此熱愛跑步,也是因為鬱悶嗎? 還看見曾經打過我們的「獨臂俠」依然在兢兢業業地看守操場。操場第一次翻修的時候,我們上大二,足球場鋪了天然草皮,學校特別愛惜,寧可長蝗蟲,也不讓學生上去踢球,還特意派人盯守。一個週末,我們趁著沒人,翻進去踢球。正踢得高興,跑過來一名男子,右胳膊的袖管一甩一甩,讓我們滾蛋。如果他好好說話,我們就走了,但聽了這種傷人的話語我們不能再平靜了。楊陽說,我看應該滾蛋的是你,不怕死你就過來,讓你看看我身上的青龍。其實是汗水和泥兒凝在身上的圖案,恰好像一條張牙舞爪的巨龍。那人一隻手脫掉衣服,露出僅有的一條卻比大腿都粗的胳膊說,看來你是活膩味了,然後沖上去,一拳打倒了楊陽。我們立即群起而攻之。有句老話,叫胳膊擰不過大腿,放他身上就失效了。我們上前踢他的時候,被他抓住腿,輕輕一掀,便一一倒下。現在他的胳膊比幾年前又粗壯了,一定又有不少學生挨了他的揍。 進了包房,楊陽等人已經喝開了,我一坐下,就被灌了三杯。然後開始一邊K歌,一邊拼酒。我想,既然我跑不動了,酒總該喝得動吧。以前我的最高紀錄是8瓶不吐,現在即使不能刷新,也要保持。 為了痛飲,我們玩遍猜拳遊戲,從十五二十,到爺爺孫子,從一隻小蜜蜂,到人在江湖漂,從老虎棒子雞,到英雄美女海盜。 張超凡第一個喝得失去了知覺,躺在沙發上兩眼發呆,一眨不眨,問他還喝不,他說:「我不唱歌了。」然後就一動不動,宛如一具死屍。 我伸手去試探他的鼻孔是否還有氣流通過,用不用叫120,他突然詐屍一樣,坐了起來,抱著裝冰塊的桶狂吐不止,在眼看著穢物就要溢出的時候,適時停了下來。我痛下決心,以後再來這裡唱歌,堅決不要冰塊,要的話,也自帶器皿。 看得出張超凡心裡不痛快,聽說他最近失戀了。 一個月前,他在教室畫圖,旁邊坐著一個女生,容顏嬌媚,氣質高雅,是他有生以來見過的最完美的女孩,張超凡立即萌發了和她套近乎的衝動c女生佔據了兩張桌子,一張放書包,一張趴在上面寫作業,張超凡見機行事,寫了一張紙條,先是寫道:「同學,能把你身旁座位上的書包拿開嗎?」寫完自己念了一遍,覺得不妥,會讓女生誤以為自己沒有座位,上這兒蹭座來了,如果女生不把書包拿開,後面的計畫便無法進行下去。便又加了一句:「我想和你談談。」覺得還是不好,太嚴肅了,像自己入黨的時候輔導員來瞭解情況時用的口吻。思來想去,最後改成:「同學,你能出來一下嗎?」並在後面加了一個「:)」。 張超凡打算把紙條放到女生桌上就出來在門外等她,如果她不出來,他也不回教室了,回去也無地自容。為此,張超凡已經提前將書包放回宿舍,這次來教室是特意送紙條的,可卻遲遲不敢走進教室,紙條攥在手裡都濕了。他開導自己:有什麼的,大不了多一次被人拒絕的經歷——但就是邁不開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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